初见的无名酒肆,虽然不是经由他建造,却是他利用了早已荒废的空宅。那时满心只考虑着如何让自己与滟昊泠的第一次相见看起来顺理成章,因为这座空宅的所在,正好在他前行的必经之路上,便随手拿来使用,又何曾留意过早已被岁月斑驳的名字。
    到底是回答不上了——
    只能默默看着他潺潺的笑,逐渐流逝而去,再无挽回的可能。
    到了最后,便是连这一丝遗留的表情,都看不清了——
    烈熠并不晓得如今的情景落在众人眼中会引起怎样的惊骇,他已是无力再去追究一二。震撼也好,不信也罢,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的事,一时间的不能接受,也不表示永远都不会接受。终有一日,在燕支花海上的众人,乃至于七界的所有百姓,都会认同这个事实。
    滟昊泠的身躯,一点一点变得透明。起先还并不明显,直到原地只剩下一个浅淡的影子,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汐蓝的帝王,在落败之后,竟然连尸体都难以保存,消失于此地?
    烈熠没有惊诧,半分也没有。这是一早就能料到的结果。
    风御畅的占星早将一切说的明明白白,再如何不相信虚无缥缈的扶乩之术,风御畅在最荣耀一刻说出的话,也是一语成缄,道破了七界数百年风风雨雨的终结,也望穿了两个男人的一生。
    两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两个人。按照预言的轨迹,滟湄漪设法怀上了烈炽的孩子,怀胎十月的血脉抚育,腹中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双生之象。担负预言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罢了。
    只是烈炽为了保护滟湄漪,不得不早生修为作为交换,才终于得以逆天而行将自己的孩子一分为二,分别成了滟昊泠与烈熠。若不是他如此去做,要想顺利诞下预言之子,以滟湄漪的娇弱,大概在生产当日就已然夭亡。
    如今,既然胜负已分。滟昊泠消散的生命之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其存在,结果······就唯有消散一途。
    意料之中的结果终于切切实实的发生,烈熠只是默默看着。是否想要挽回都不再重要,这已是人力无法追回的定局。双手动了动,再也不会嫌弃染满的鲜红,再如何腥浓的味道,都是滟昊泠曾经存在的证据。双臂弯起,圈出一个怀抱的姿势,那样的慎重与小心翼翼,只可惜······其中已是空无一物。
    曾经的滟昊泠,会不自觉的在人群中追寻他的影子,无论是十人之中,还是百人、千人、万人。
    殊不知,这也是他的本能。那个杀伐决断,高高在上的汐蓝皇帝,从来都是他最为牵念的一道身影。
    从这一刻起,再也,不用去追寻了。
    纵使翻遍七界的每一寸土地,纵使从今往后坐拥天下,也有找不回的东西。再如何盟约如山,也只能化作随风飘散的悲叹。
    烈熠缓缓站起,敌我双方,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思,都竟不知细细注视他的举动。他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斯单薄,然而站起来的动作竟是如此坚定,宛如山岳,巍峨不动。
    过去的事,总是令人无比迷茫,而剩下的一切,只能是愈加坚定。以他一人之力,再如何艰辛,也要换这如画江山,百年长安。
    “决战。”命令下达,清冷的如同碎冰撞击。从此以后的烈熠,再也不复从前的宽和柔缓,也并非与滟昊泠一致的残酷冷肃。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内心,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再也无法知道他真正在想些什么。
    这才是帝王。
    距离坐拥天下,仅余半步之遥。
    说是“决战”,谁的心里又会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局势的发展已是再难扭转。烈熠决断如斯,也是为了以雷霆手腕,在最短的时间内锁定一切。既然燕支花海战役中,汐蓝一方已经主力尽出,这一战的胜利,就能决定一切。
    从刚才开始,赫连远遥就远远看着。即使明白这两人的交手,谁也无法插足其中,到底还是掩不去担忧,只愿守护在近处,以策万全。直到烈熠的命令传来,才将他惊醒。曾经的无数私心祈望,到了滟昊泠消散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遥远——烈熠,到底还是去了他触及不到的地方,曾经的同伴情谊,今时今日也到了不得不断绝的时候。
    转身,前去执行命令。赫连远遥了解烈熠的悲悯,再说以如今的情形来看,用不着赶尽杀绝,也是能够得到胜利的。叫来数十名精干的战士,让他们去羽檄军中散布滟昊泠战死的消息。实际上,又何须刻意去做这些,之前的决战,多少人都看见了。真正需要的,就是让谁去点醒他们罢,点醒那些兀自不愿相信皇上已经战死的汐族人。
    兵败如山,所以大抵如是。
    兵器的掉落,临死的惨叫,以及无数的杂响,勾勒出一曲惨烈的败亡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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