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烈炽的心还被困在这里,再开阔的空间依然是座堪不破的牢笼。
    没有了纱影的阻挡,烈熠也就用不着一层层的将之掀开,直至走到床榻的近侧为止。殿内依旧没有添置什么家具,空阔的能够听见步伐的回音。走到正中的位置,烈熠便停止下来,抬眼看着坐在床榻上的父亲。
    后者也是一般的与之对视,眸光深沉若海。手边的金盘中放着一方纯白的绢帕,至少比风尘仆仆的烈熠看上……要康健许多。
    “为什么不走?”张口就问,没有任何铺垫。这是烈熠如今心里最大的疑惑,等不及让那些客套或掩饰的措辞将话题越扯越远,他需要马上获得一个答案。
    “怎么,开始厌烦我,赶我走了?”烈炽到底还是烈炽,哪怕刚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笼罩在他身上的威仪依旧不减。因此,也容不得别人为他做主,掌控他的行程。即使那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使……他是为了他着想。
    烈熠不为所动,脸上的线条维持着清泠,完全没有任何改变。他十分明白,刚才这一句话并非父亲的本意。于是也没有任何争辩,只是叙说着已经做出的筹谋,“父皇,你离宫的消息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不会对焰赤的政局造成任何影响。”
    似乎轻轻的哼了一声,烈炽当然相信不会有任何影响。
    有多少年不曾上朝?又有多少年不曾出现在百姓的面前?连烈炽自己都记不清楚。在正式传位之前,自己的儿子就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王,他这个无用之人刚是完全淡出人们的视线。莫说出宫不会影响什么,便是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么?
    (未完待续)
    第六章——退出迷局
    敌国?是了,横亘在汐蓝与焰赤之间数百年累积的仇恨,才是真正的桎梏。便如最浓密的荆棘,挡住了每一条前进的道路。幸好此时父亲闭着眼睛,烈熠也就可以不用掩饰满脸无力的困顿。
    “父皇,你前往汐蓝不需要任何身份。”带着十分的恳切,烈熠温言劝说。“既然已经与皇位没有任何关系,你何苦还要抱着这些执念不放?”这些藩蓠留给还在其中挣扎的人,至于父亲的将来,已是一片海阔天空。
    “不肯放手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啊。”过于深切的疲惫,令烈炽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原本还是笔直的坐姿,如今也陷了下去,仿佛要被床榻上那些轻薄的锦被所淹没。
    被执念吞噬的,还有谁?
    烈熠的心在狠狠震颤,如此情绪之下更加分不清楚父皇所指的是不是他。还是说,亦有旁人?
    “罢了,就去一趟罢。”不知想到了什么,烈炽陡然下了决定,态度较之先前已是完全的南辕北辙。“湄漪,总还是想要再见一面的。”
    原来父皇所指的被执念所禁锢的,果真还有旁人——
    滟湄漪,不正是深深陷入仇恨不可自拔么?
    “父皇?”尽管先前一直在劝说其前往汐蓝,但当他真正准备成行之时,烈熠还是难掩蓦然涌起的惊疑。
    “我快死了,不是么。”毫不在意的反问出这个事实,仿佛正被谈论的并非是他自己的生命。日复一日的煎熬过来,躯壳内的一切生命本源早已被掏的一干二净,油尽必然灯枯,这是任何人也勉强不了的命定。
    “有桑先生的医术,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这是宽慰,但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承认。烈熠也明白无可隐瞒,只得举出另一件事实,总比苍白无力的否定要好的多。
    对此,烈熠不置可否。自二十余年前,烈熠降生的那一天算起,伴在他们父子身边的医者还少了么?不是不相信桑拓的能力,而是根本不晓得该从何去相信。只怕烈熠的内心里也是同样绝望,否则怎么会在开战前的动乱之中让他离宫?
    顿时哑口无言。即使是几经斟酌的语言,依旧难以具备说服人心的力量。
    “父皇何时动身?”半晌之后,只有将话题转为现实。既然期望空渺,那还是不要轻易触碰为好。
    “就明日罢。”转过脸,望着窗外渐渐褪色的夕阳。烈炽说不出是否已经难耐光阴的等待,在做出决定的一瞬,神魂就不再受他的控制,恨不得立刻飞越到千山万水之外。“就当是不想留下遗憾,这一面总是要见的。只是不知,她愿不愿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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