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怀疑付乐认错了,因为按照封嘉赐所说,付乐这个小孩天资聪颖,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记忆力也是十分强悍。
    这件事就此打住,一行人忙碌起来,易斯年对付乐极为冷淡,甚至有些躲避的意思。
    为此,付乐有些闷闷不乐,对这件事毫无所知的付音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逗自家哥哥开心。
    毕竟年哥哥什么的,她半点印象都没有。
    约莫忙了一个月,顾九命等人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幽古战场。
    这次交易的所有物资,装满了上百个储物袋,数量惊人,法宝、丹药、灵果酒、幽草等等。
    她跟鬼王约定每半年进行一次交易,她派人来取。
    “真的要走?”鬼王望着眼前的姑娘,声音低下去。
    半年多的时间,她与顾九命就像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商讨一起吵架一起颁布幽古战场的法则。
    即便每次争吵的最后,都是顾九命冷静地闭嘴离开,她发过疯之后又再一次找她商讨。
    她们的友谊是在吵架中升温的,虽然只是她单方面吵架,而顾九命像个冷漠无情的负心汉。
    比起跟安海,她与顾九命更加的形影不离。
    顾九命轻轻地点头:“总是要走的。”
    藏山更需要她,这里有鬼王、安海和书生就足够了。
    鬼王叹了口气,明白再多的挽留对于眼前这个姑娘毫无用处,只好掐诀从自己身上凝出一颗鬼王珠递给顾九命:
    “拿着,这段日子多亏了你,你不是也修煞气吗?正合适。”
    煞气对于鬼来说就是血液,鬼王这么个举动,相当于放了自己的血给顾九命。
    作为一鬼之王,这珠子里的煞气之浓郁自不必说,大约就是在空神域拿出来,好几十里地范围都要遍布煞气的程度。
    顾九命眉头一敛,拒绝:“将军。”
    “别婆婆妈妈的,我最不喜欢这样,给我大气点。”鬼王把鬼王珠塞了过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说。
    “行。”顾九命没有再推,接过并且慎重地收起来。
    安海对着她温和笑了下,倒是书生奇奇怪怪,还躲起来不肯见她。
    顾九命过去一找,他躲灵果树上抹眼泪,她在树下抬头,他的眼泪滴下来,她顺手拿瓶子接了。
    鬼泪稀有。
    “你倒有心思接我的眼泪!”书生止了眼泪,从树上跳下来。
    他就知道那个姓封的一回来,这小丫头没多久就要走了,所以那会他才迟疑,还想着别告诉她了,让她待久一点。
    “还行。”顾九命笑道。
    书生迟疑了半响,用尽了力气说:“你帮了我许多,我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谢你的。”
    说完,他郑重其事地拥抱了顾九命一下,很轻,只是一个长辈的拥抱。
    “你是在这个鬼的世界里,第一个喊我先生的人,谢谢你。”
    “你值得。”顾九命道。
    他一僵,半响眼睛又红了,他没告诉顾九命,没有她,或许他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松开顾九命,他又把藏在树后的一大堆书用木推车推出来,他拍拍装订成册古旧得有些发黄的书册,道:
    “送别礼,你喜欢就都送你了,都是我的宝,你别拒绝。”
    顾九命讶然:“这……”
    “不值钱的,都是我脑子里的东西,我若想,再默写一遍就是,你也别拒绝我。”
    书生说得轻描淡写,但顾九命知道这些书都得到他精心的保养,毕竟书册不是玉简,能历经四千年而不朽,已经颇费心思。
    顾九命领了情,多给书生额外留了好些巨灵果、种子和醴泉,然后才踏上回去的路。
    这一日的幽古战场地面似乎风沙很大,迷了书生的眼睛,他一路目送,直到他们几人的身影变成点再消失,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地底。
    因为身上带着大批物资,所以他们宁愿花费大量灵石也要飞行离开。
    为了节省灵石,顾九命的古卷顺带上付音,然后封嘉赐与付乐,易斯年自己飞。
    “不是还要养伤?”封嘉赐说的话,明显是给易斯年听的。
    “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该回玄天宫,而不是跟着我们。”[なつめ獨]
    又是静得只剩风声,气氛凝之又凝。
    “我乐意。”易斯年的声线清冷,讲话都显得没什么人情味。
    封嘉赐视线斜过去,碰到易斯年的目光,顿时天雷勾地火炸出了火花,眼看着像是要打起来,付乐一戳封嘉赐的后背。
    “年哥是要跟我回去,搞清楚他父母的事情,”说着,他扭头向着易斯年,“是吧年哥?”
    一片静谧。
    半响易斯年紧绷又艰难地颔首,勉强算是应下。
    顾九命忍不住回头看了付乐那小子一眼,没说什么,听着他们几个吵觉得眉心跳得疼,干脆一甩古卷,带着付音远超了他们,在前面带路。
    回到藏山,顾九命才觉得身心都放松了,望着山顶上的飘雪,和雪白的飞檐顶,她眼睛一眯,踏入大殿。
    “九命。”童妙起身而来,看见她女装的模样,怔了半响最后神情十分复杂。
    “原来你是女子。”
    她很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顾九命,因为这个人与旁人不同,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顾九命轻笑:“让封嘉赐转述的事,做了么?”
    “做了。”
    封嘉赐一个月多前回来,什么都没告诉她,就单单吩咐她做几件事,她奇怪但到底还是照着做了。
    一、助养孤儿,年纪不能太大,资质好不好无所谓,但品性必须要好,而且之前不能练过任何功法,对修炼必须是白纸一张,还必须通过考核才能进来。
    二,开始招人,但招人的要求很是奇怪,要凡城小界里的教书先生,而且还要在宫廷中找,最好是学士或太傅。
    三、也是招人,全范围招修士,与孤儿一样,需要考核,而且条件比孤儿要严苛百倍。
    找白纸一张的孤儿虽然在空神域比较难找,但在穷一些的地方也是存在这样的孩子的。
    童妙最主要不明白的是找教书先生这一点,先生想必是给孩子们找的,但奇怪的点在于,为什么要在凡城小界找?既然是教孩子,难道不是越高阶的修士越好?
    找些什么都不懂的凡人,能教孩子们什么?之乎者也?
    还有,她知道顾九命想壮大藏山的规模,但是藏山一不出名,二人丁单薄,招人却这么严苛,有几个人会来报名?
    这一点,她认为顾九命太过急功近利,要壮大一个山门,不是一头往前冲就行的,到底还是该稳扎稳打才是。
    她暗地里摇头轻叹,想来还是她对顾九命太过信任,可顾九命分明还是个年轻修士,绝对不超过三十,这么年轻一个人,眼界和阅历都极其有限。
    “那有人来报名没?”顾九命迈腿上台阶,直接走到大殿的最高处,转身落座,俯视整个大殿。
    童妙视线追着顾九命而去,在触及她的身姿时,忍不住还是会生出“这个人可靠的想法”来。
    她摇摇头回神:“自愿来报名的一个都没有,倒是好些走投无路的孤儿来了,但按照对修炼白纸一张的要求,只有几个能通过。”
    “太傅先生那些倒是在凡城小界找了五六个,都在后院等着吩咐。”
    顾九命声色不动地点头:“再放出消息,来报名的修士,不管考核过不过每人一壶灵果酒,过了考核的极品灵酒每月两壶。”
    她将带回来的灵酒分两个等级,一个普通,就是安海用他自己的果子酿的,一个极品,她的巨灵果酿的。
    童妙一开始还觉得这个计策很是一般,毕竟市面上灵酒也不少,甚至奇怪顾九命怎么拿这个出来吸引人,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但尝了之后才发觉,顾九命嘴里说的普通灵酒,就是三清派称为极品的灵酒。
    童妙怀疑自己听错了,差点以为顾九命嘴里说的不是灵果酒,而是白开水。
    这是何等的财大气粗,连三清派和九星院也都是进入了内门才有这样的福利。
    但下一秒又听见顾九命吩咐安静站在一侧的封嘉赐:“你把我在幽古战场写下的考核内容复刻到玉简上,招新的考核由你负责。”
    “把我带回来的普通灵果酒拿出一部分来。”
    “对了,考核通过的,外门弟子使用中品功法,内门上品功法。”
    “童妙,用多少酒、谁领过功法都需要记账,账务这方面你来负责,最近会很忙,辛苦你们了。”
    顿了顿,顾九命似乎认为这么多事就让封嘉赐和童妙负责,就算有十几个孩子协助,也难免为难人。
    于是目光挪到易斯年身上:“我们这不养闲人,你要住多久,就得帮忙。”
    易斯年压下心底的惊诧,收回环顾四周的目光,落在顾九命身上,眼底沉之又沉,凝如死寂,半响吐出一个字:“行。”
    顾九命如此雷厉风行地说了一通,把童妙说得呆若木鸡。
    外门用中品功法?哪家大门派的外门能有这么好待遇啊?
    是不是太败家了?
    谁知道顾九命又拿出三本破旧的书册,小心用灵力送到童妙手中:“让凡城小界的那些太傅先学这三本,融会贯通了之后,才能上堂教新收的孩子。”
    那是当初她用一个消息跟书生换的三本书册。
    一本是修炼体系,很基础也很浅显,明显是入门看的,却与空神域截然不同。
    一本是对道的理解,一样与空神域不同。
    还有一本是对修士该修身还是修心的理解。
    这三本,被顾九命归为至宝,她那时候在书生的屋中,一看看了四日,只是看其中一本。
    从那时候起,她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便怎么也压不住地在心底里扎根。
    或许,她可以培养一批,跟空神域修士完全不同的修士,从基础开始,对世界的认知便不同的修士!
    这样的培养,只适合对修炼而言,白纸一张的先生,和白纸一张的学生。
    但当他们成长起来,或许就会与整个空神域的修士完全不同,人生的看法、对道的看法,对品性和心性的认知。
    一步不同,以后的成长便步步不同。
    那种靠鼎炉修炼的人渣,她藏山不需要、不接纳也不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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