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抬脚往走廊里走去。
    与开放区截然相反,A区不但没有态度良好的医护人员,连内部的装修也跟C座不一样,冰冷的钢制栏杆锁在窗户和每间病房门前,墙面刷成了不详的惨白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腐臭的味道混杂着高浓度的消毒水,是那种非常呛人的刺鼻感。
    与“尊重隐私”相悖的是,在监控区所有的病房门都是大开的,只有外面一层极密的铁栅栏隔着病房和走廊,铁门上无一例外挂着大锁,只有靠近房门顶上的一小块空隙做成了可供向外拉开的活动门。
    小活动门后头是一块钢制的平台,大概是用来放饭盒和药品的。
    许暮洲从走廊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每间房间里面的情形,大部分病人都被拘束带扣在床上,有的人沉沉地睡着,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也有的人正在徒劳无功地扭动挣扎,毫无意义的吼叫声被压舌板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监控区和开放区像是两个世界,开放区那里生机盎然,每个人脸上都是友善的温和笑意。但仅仅几十米外的另一栋楼,这里的所有人都像牲畜一样被集中处理,被捆扎在一块冰冷的床板上,毫无尊严地像肉虫一样挣扎着。
    房间另一侧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几张公告板,除了医疗病症的科普板报之外,就是监控区的所有医务人员名录,许暮洲多留了个心眼,发现这上面居然没有一个护士。
    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不同的公告板,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了走廊尽头。
    许暮洲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毫无预兆的尖叫,他被这种突发事件吓得一个激灵,心跳骤然加快,他惊恐地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病房里的男人正握着钢制铁门的栏杆大力摇晃着。
    他力气极大,钢管被他捏得吱嘎作响。许暮洲下意识退后两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病房里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毛病,正偏执地盯着他,嘴像两边裂开一个极为僵硬的弧度,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猎物。
    从实习任务出来后,许暮洲已经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腿软了,他不偏不倚地跟男人对视着,深深吸了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跳。
    然而还不等他贴着墙壁原路返回,走廊对面就传来一声暴喝。
    “——那边的什么人!”
    第49章望乡(九)
    托永无乡的福,许暮洲拿了一个好设定。
    如果非要对这个设定做个评级,许暮洲一定毫不犹豫地给它SSR。
    他此时就坐在A座七楼的医生办公室里,满脸茫然地看着面前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副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辜模样。
    “……间歇性失忆症。”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捏着他的信息卡看完了,又转手交给另一个人,低声嘀咕着:“C楼那边走错了的吧。”
    接过信息卡的男人岁数要更大一些,A座的医护人员皆带着厚厚的口罩,许暮洲看不太全他们的脸,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那帮人有没有点正事儿干。”男人不耐烦的说:“不知道看好患者吗,跑到这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负责。”
    A座的医生办公室比C座要大一些,光看面积的话,大概比C座多出一倍,应该是将护士站的面积一并算了进来。
    墙面上挂着与走廊规格大致相等的挂图,上面是各个房间的住院人员姓名。
    许暮洲从医生身上收回目光,大咧咧地往墙上看,一副什么也不记得的模样。那面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照片和名字,许暮洲站的角度有些歪,想要看清上面的全部信息还是很吃力。
    那两个说话的医生几句话的功夫就确定了情况,年轻的那个攥着许暮洲的信息卡,转身向他走来。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医生问。
    “记得。”许暮洲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我还记得这里是疗养院,我本来是想去食堂吃饭,但是出来之后,我好像忘了食堂在哪,就想回去问问。”
    许暮洲越说声越小,他微微拧着眉,手指神经质地绞紧在一起。年轻的医生站在他面前,看着许暮洲脆弱白皙的脖颈,觉得对方冷汗都要下来了。
    毕竟是疗养院中的患者,医生也不好说什么。年轻医生把信息卡重新塞回卡套中递给许暮洲,语气僵硬地说:“我给C座打电话找人来领你。”
    “不不,不用了。”许暮洲连忙站起来,局促地摆着手:“我,我自己走就是了……就,麻烦您指一下路,食堂怎么走。”
    开放区的患者有着完全独立的自主决定权,年轻医生不能强迫许暮洲。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往窗外走了几步,指着窗外不远处的B座大楼,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患者是吃外送的,食堂的话,B座那有个半公开的员工食堂……B座,中间那栋楼,知道吗。”
    许暮洲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因为他的眼神已经正落在墙面上的那副挂画上——刚才他随着年轻医生的动作往窗外看时,余光正好扫到了旁边的墙面上。
    然后他在靠近窗边的挂画角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纪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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