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再回忆起那段时光,我才发现我是个多么荒唐的人。到头来我其实没有讨好任何人,即使有人喜欢我,那也不是真实的我。做一个好人是我的信仰,我怕别人毁灭它,怕他们认为我是个不善良、不够坚强的人,这和我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和我的信仰也完全相悖。但我受缚于我的信仰,这不是善良,这是软弱,所有的所有,最后都会变成自责的理由。”
    更可怕的是,沈听眠接触过真正自信和冷静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沈听眠感受到了震撼,脑子里百转千回,在质疑他是不是故作潇洒,但在沈听眠之后的观察中,他发现那个人从不会因为谁讨厌他、侮辱他、污蔑他而感到气愤,不会过分尊重谁,惧怕谁,总是泰然自若,内心平静。
    沈听眠发现他所羡慕的这种真实存在的酷不是后天拥有,而是与生俱来。这真的让人感受到无力,很多人注定所接受的后天打磨就比别人多。
    李牧泽沉吟着,温和地插了嘴:
    “老师和家长吧,不单单是你怕,我也怕,我们都怕,就是没你这么怕。你实在是太想做好学生,做别人的好朋友了,甚至有点走极端,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他走入沈听眠心中那片未被开垦的森林,在杂乱的树木里牵着沈听眠的手,教他抬起头,从树叶的缝隙中寻找太阳。
    “察言观色也好,在乎别人的喜怒哀乐也好,这是因为你敏感,加上你又善良,一旦换位思考就会没了主意。你有能力和所有人共情,就要有勇气否认他们,这不是冷漠,一般是两种情况,一是你相信自己的三观和判断力,二是你爱自己,这些具备以后,他们再有理再可怜再让你觉得不容易,你也可以坚定自己的态度。”
    沈听眠愣愣地笑,摇了下李牧泽的手:“你好了解我啊。”
    李牧泽沉浸在思绪里,看着他微微笑,揉了揉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脸:“我这辈子的学习本领都用来研究你了。”
    “你不用瞻前顾后,要是和一个人分道扬镳了,那就这样,甭管之前有多少回忆,也别总惦记着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反正你一深琢磨,最后全都得是自己的错,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算是发现了!”
    李牧泽没好气地说,恨铁不成钢:“你呀!就记住一点,凡是闹掰了,就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当朋友,至于对象嘛——你只能和我谈!”
    沈听眠听笑了,乐嘻嘻地抱着李牧泽,像个笨拙的小狗熊,听大狗熊教他如何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老把自己当罪人,”李牧泽轻轻弹了下沈听眠的脑门,看着他抬起来的眼睛,“你这小脑袋瓜还挺会委屈自个儿!”
    沈听眠点点头,乖巧道:“说的是,说的是。”
    “本来想说让你以后不要再因为一些破事烂人难过伤心了,但就你这样的性格,十有**做不到。所以你可以为这些烦恼,也可以介意它们,但在那些时候,你要永远记得我爱你。”
    沈听眠继续点头,面含笑意:“嗯!记住了。”
    李牧泽忍俊不禁,感叹着说:“以前做的选择,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眠眠,你以后再想,那是你又有新的条件了,所以觉得后悔,但其实在当时你是不具备现有的优越条件的,你也不具备现在这样成熟冷静的心态,那个时候做的选择,就是当时可以做的——最好的选择!”
    “哇,”沈听眠惊叹着,傻乎乎地又重复了一遍,“哇。”
    “沈听眠,”李牧泽突然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你知道吗,我追你那会儿你让我感觉自己特别幼稚,这是事实,但我最近发现你比我还幼稚。”
    “嗯?”
    “你说不让我去分析你,去揣测你,但是你也一样。你变成现在这样,问题出在哪儿你知道吗?”
    “你说。”
    “别人说的每个字儿你都很在意,像分析阅读理解一样去猜他们的意思,我对你这样,是因为我喜欢你,但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哪怕那个人跟你没什么关系。就像你说的,我发现你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在乎别人的想法,你不累那简直是天理难容。”
    沈听眠被他说话的语气逗乐,一直在低着头笑,李牧泽越说越带劲儿,最后戳着他郁闷地问:
    “笑什么,我就问你,你真的对那些人掏心掏肺了吗?”
    “没有,”沈听眠自我检讨,“我不对。”
    李牧泽满意地说:“嗯,挺乖。”
    这满意未能维持多久,李牧泽又开始感叹:“唉,你啊!你是太想做那种,就像你说的,做那种好人了。其实你做不到,有很多你认为不该有的情绪,比如说嫉妒、攀比、怨恨,这些你都有,但你总是憋着,不愿意承认,憋这么久,你很难快乐,因为你一直因为这些在责备自己。”
    沈听眠仰起头,脖颈赤白:“嗯……我确实,我总在讶异,很惊讶周围居然有人可以真心赞美别人的成就,我也很不喜欢帮助别人,但我不敢承认,很多让我觉得碍手碍脚的事情,好像不能拒绝,也不能说出来……”
    “累死人了!我的好眠眠,当个圣人那么有吸引力吗,这都,都太正常了。”李牧泽叹了口气,把沈听眠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实在是太在意人际关系了,但你的在意永远是后退,遇到点自以为的磕碰,就会立马离开。”
    他皱着眉毛说:“就比如我们以前,你只会和我聊开心的事情,从来不说烦恼,就好像知道我们有很大的隔阂,在不开心的事情上没办法共通,只有嘻嘻哈哈才能维持久一点,所以才这么做。这其实也正常,但你会间歇性心灰意冷,时间长了,就很不痛快。”
    沈听眠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都忘了眨。
    李牧泽握着他的力道又重了些,砸向自己胸口:“你之前还跟我说,谁陪着谁都是一段时间,唉,怎么说,你领悟的这些道理都没有问题,问题是你被这些道理伤害到了,而不是真正理解它们。所以你感觉没有谁会一直陪着你,因为下个阶段可能就全换人了,对谁也不能投入太多感情,对谁都有所保留,但你又渴望被爱,成天想着怎么调整自己去维护你的人际关系,却对结果不抱有乐观的态度,总是消极地做着努力。”
    李牧泽跟他说:“我知道你失望太多次了,但是问题不是出在你的朋友身上,而是在你身上,因为你建立维持的关系是病态的,你不真实,不舍得真诚。确实朋友不会哪里都像你想的那样,也会让你失望,但你不能为了图心理安慰去交朋友。”
    沈听眠不可思议地笑了下,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了,他在李牧泽面前毫无遮挡,于是再怎么在心中不得体的话,他都可以用不羞耻的态度大大方方说出来:
    “嗯……我主要是感觉,好像除我以外的人对待感情的态度都很洒脱,不够热烈,他们让我感觉,他们并没有那么需要我。我在适应这点,所以也表现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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