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瞒说了一半,又被禁言了,他眨了眨眼,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巴。
    曹嵩严厉道:“形势比你想象中的要严重多,这半年,外头不少眼睛会盯着咱们家,你就老实在家中学习,不要随便出门。”
    曹瞒撇了撇嘴,小大人似的叹息。
    唉,知道了太多不能说出来也好难过啊!
    永康元年的年末,一场寒流席卷了洛阳城,雪花如絮飘飞于大街小巷。皇帝崩逝的消息宣告天下,举国大丧。
    幽禁于后宫的窦皇后有了翻身之地,窦武等外戚势力隆重登场,主持朝政,推窦皇后为太后,尊先帝两女为公主,并昭告诸侯国:先帝无子,将选取优秀有才德的皇室后裔立为新帝。
    五侯太监自身难保,此前受他们迫害的士大夫们身负血债,一个个盯准了他们的小命。
    外头的士大夫们普天同庆,危机警报彻底消除,处在阴影之中的洛阳城终于迎来了灿烂明媚的阳光。
    曹瞒终于不用憋着小秘密了,他忙跑去找曹嵩,见他在书房与客人聊天,在外头徘徊数次,探头探脑地张望。
    曹瞒好奇极了:这还是父亲出事以来第一次接待友人呢!
    曹嵩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吉利,进来。”
    曹瞒精神一震,听到这句吉利,倒像是接收到了某种特殊信号,立即摆出了严肃稳重的表情:“父亲。”
    “此为永乐少府李膺,我曾经的同僚,你便唤一声李伯伯吧!”
    朝政大权重新回到朝臣们手中,曹嵩与李膺之间的好友关系重燃,长时间的牢狱生活掏空了李膺的身体,令他骨瘦如柴,病弱苍白,穿一袭文士衣裳,整个人如清风明月,仿佛随时会随风飘去。
    曹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好奇地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放轻了声音:“李伯伯好。”
    李膺爽朗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娃娃,现在都长那么大了。”
    曹瞒疑惑:“李伯伯曾经见过我吗?”
    曹嵩笑道:“不仅见过,还曾抱过在襁褓中的你。”
    党锢期间,曹嵩私底下帮助过的文人们在获救后纷纷写信送礼,关系最好的李膺出狱后就升了官,身体恢复一些就找上门来与曹嵩叙旧。
    “听闻巨高被人误伤,我万分痛惜,好在你保住了性命,如今先帝还政于朝臣,再也不必担忧受到太监们所害,此前多受巨高帮助,还请巨高受我一礼。”
    李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情义在他看来与官职、名声同样重要。
    曹嵩扶住了李膺,他摇了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你我都出自太学,乃是天子门生,理应为国,为民做事,只希望日后吏治清明,可让等候多年的学子们能够有一展所长的用武之地。”
    说着,曹嵩的眼神黯然起来:“此前抓捕‘党人’时,我出力良多,窦国丈容不下我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可惜了吉利,他本还期盼着能够回太学上学。”
    曹瞒抬头:“发生了什么事?”
    李膺抬手示意曹瞒稍安勿躁,安慰曹嵩道:“世人皆道你是‘太监爪牙’,真正受到你帮助的人会为你说话的,陈蕃已经去劝窦国丈了。”
    曹嵩摇头苦笑:“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如何能奢望更多?”
    李膺深思片刻,看了一眼曹瞒,转移了话题道:“令郎喜爱学习,那是好事,巨高曾看遍太学藏书,自身学习丰富,为何不亲自教导呢?”
    一提起这个,曹嵩更加要唉声叹气了。
    曹瞒吐了吐舌头,小声对李膺道:“我爹他只会自己读书,不会教人,他上课尽说些深奥的,我听不懂。”
    李膺不由失笑,建议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令郎随我学习如何?”
    李膺出身三公之后,家学渊源,本身亦是海内有名望的名士,在入狱之前,连五侯都畏惧着他。
    有他教导曹瞒,曹嵩“太监爪牙”带来的负面影响将不再影响曹瞒日后的学业与仕途,此番提议,无异于雪中送炭,于曹家是大恩德!
    曹嵩感激涕零,忙命曹瞒端茶送水,认李膺为先生。
    新朝新气象,以窦武为首,陈蕃、胡广为重臣的朝堂局面已成定局。
    “听闻先帝归还官印给窦国丈,五侯太监乱了阵脚,我被罢免回乡永不录用,本打算开家私学以谋生,没想到被窦国丈给召了回来,”李膺爽朗笑道:“当真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曹瞒按曹嵩吩咐为李膺敬了茶,李膺含笑点头。
    “八俊之首”的李膺,有天下楷模的美誉,为人正直,正义,自教导曹瞒开始,尽心尽力,重道德培养,还教他如何作赋。
    论文采,李膺或许不如曹嵩,可若教人,他可以甩曹嵩好几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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