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官员还在聊着。
    “这凶徒可真是个狠角色,你要杀我,我便杀了你,杀了你还不算,连你的主子一起拉下马来,真是厉害!”
    一旁记录文书的官员接口道:“还借陛下之手惩治他的主子,真是够狠的!”
    有官员品了口茶,眯眼:“这手段就像百年的佳酿,一口让人后劲无穷啊!”
    这时,有小厮小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径自走到崔璟身边,低语了几句,崔璟面色未变,只是微微颔首。
    王栩认出这是崔璟身边的小厮文书,待到文书退下之后,崔璟才微微侧身,低声对他道:“她走了,不在京中,就是今天早上走的。”
    什么?王栩抬头看他,惊讶不已,口中喃喃:“走了?这么巧?”
    “不错,她身上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崔璟道,“而且这一次的巧合同样让人觉得真是一个巧合。”
    王栩问:“什么巧合?”
    崔璟道:“陛下的旨意,让她离京办事。”
    陛下啊!这巧合……还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啊!若是没有巧合,他们倒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以此印证一下昨晚那个人是不是她的,但偏偏这等时候,她奉旨离京了。这个答案不会有了,离京办差一趟,等回来伤早好了,还印证什么?
    王栩沉思了片刻,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你说此事会不会是陛下……”又是陛下的旨意又是陛下出手惩治,这其中陛下的作用功不可没。
    崔璟反问他:“陛下有那么厉害?”若是那么厉害,何必自己出面惩治群臣?
    这倒是!王栩悻悻地叹了口气:“只我倒是希望真是陛下所为,若能如此,此等君主在侧,我等又那何愁大楚江山旁落啊!”
    第694章 闲谈
    王老太爷坐在廊下,戏苑的台上空无一人。
    王栩走过去,抬手施礼:“祖父。”那一日的事情被两人默契的放到了脑后不再提及,在族人面前,他还是祖父最得宠的孙儿。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斜眼看他:“回来了?”
    王栩点头,道:“听说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发难了。”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手里把玩着不知哪里弄来的两颗金丸子,道:“这种事情,就是个软脚虾也有脾气啊,更何况是如今的陛下。”
    “如今的陛下?”王栩反问了一句。
    王老太爷搓着手里的金丸子,道:“陛下不是以前的陛下了,自从太后死后便心性大变,大抵是刺激到了,这件事一出,陛下怎可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他说着又道,“听说她人走了?人倒是甩手走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王栩讶然:“祖父,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她所为?”
    王老太爷哼了一声:“这场面一看就是她!”
    王栩失笑:“万一不是呢?”
    “不是就不是咯!”王老太爷哼了两声,“我们在这里说她,她又不少块肉!还说不得么?”
    耍赖啊!王老太爷这个年纪当然不会为难小辈,甚至对小辈耍赖,可这些小辈里却不包括她。王栩没有说话,只是伸手递了杯茶给王老太爷,王老太爷接过茶喝了一口:“不过话说回来,还好昨日老夫没去,不然的话,眼下跪在殿外还未回来的就要加上老夫一个了。”
    王栩笑了:“我琅琊王氏乃清流之柱,自与旁人不同。”
    “少来这一套!”王老太爷白了他一眼,道,“这里没有旁人,只你我祖孙二人,你是不是好奇我们这些人在做什么?”
    王栩从座上起身,俯首施礼:“祖父,孙儿愿闻其详。”
    王老太爷哼了一声:“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陛下也是人,有私心,也会犯错,我们最初小聚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小议政事,等同一个小的朝堂而已,是为了查君之过,商量对策罢了。”
    王老太爷叹了口气:“天子天子还以为是天之子了?那喊上几声万岁是不是还真能万岁了不成?都是假的。天子不过是这掌舵天下的胜利者的封号而已。当然有些事情我们也是避开不提的。”
    王栩没有出声打断王老太爷的话,听王老太爷继续往下说。
    “但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们这些臣子亦不例外,一开始是为了督查天子不假,但渐渐的,就有人会为了一己私利与我等商议,有些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它去了,有些大事一旦牵扯其中,我等也时常会争吵。”
    王栩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祖父,其实这就是结党。”不管如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管初衷如何,这就是结党营私。
    王老太爷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否认,而后接着说了下去:“薛老儿干的事情具体如何,我等不大知晓,但应当与你猜的不差,他手下确实有几个一流阴阳术士,比起阴阳司的那些天师、大天师也不差。”
    王栩思忖了片刻,了然:“那所谓的邪术应该还未成功,不然他应当一早便寻上了大家、”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反噬的后果太严重,他还未寻到解决的方法。”王老太爷说着似笑非笑,“若是真的可行,直将此事告知陛下,想来便是陛下也会支持他。”
    王栩默然了片刻又道:“先前她……她曾提醒过我薛国公情形不太对,按照她隐晦的提点,薛国公自己应该已经尝试过续命之术,那件事压在我吏部衙门,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查下去,那个国子监学生的妹妹失踪应当和薛国公有关。”
    “邪术嘛!定然是要害人的。”王老太爷面色不变,“不过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享受不了多久,定然有很严重的后果。”王老太爷说着眯起了眼睛,“大抵十多年前吧!薛行书那老儿病入膏肓,突然枯木逢春了,好了之后便有了莫名其妙腰疼的毛病,而且这些年在后院弄什么劳什子的花花草草。他做梦都想上朝,有那闲工夫养花草?就连我们这些人,一开始也都是他牵头的,做花农估摸着也是没办法!”
    王栩了然:王老太爷虽然口中不说,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的也差不多了。而后听王老太爷又道:“其实薛家的几个孩子也是可怜,但没有办法,既然享了怀国公府的光鲜,背后的龃龉也得吞下去。”说着王老太爷斜了他一眼,“是不是突然觉得生在我王家其实还是不错的?”
    王栩笑了,忙道:“祖父说的是。”
    王老太爷忽然吊了吊嗓子,唱了起来:“君上不易,我亦不易,天下人亦不易啊!”
    胡乱唱了两句,王老太爷又道:“今日下朝之时,徐长山拦住了我们几个老头子同我们聊了几句。”
    王栩听得津津有味:“徐先生好似平日里并不与我世族有什么交情。”
    王老太爷嗤笑了一声:“不找我们几个老头子也不行啊,其他的都在金銮殿前跪着呢!”
    王栩道:“这倒是。”徐长山没得选了。
    王老太爷说到这里,语气颇为玩味:“老夫接到线报,听说我大楚有难,匈奴人表示愿借兵相助我大楚,毕竟我大楚才与匈奴签了盟约,算是盟国。”
    王栩闻言乐了:“那盟约有个什么用?”什么时候真想打了,还不是一句话就作废的事情?
    “徐长山同我们聊了几句便提到那位匈奴的左贤王质子在三街九巷那些平民中分发匈奴的事物,收买人心,眼下已有不少受过那质子好处的对智牙师有所改观了。”王老太爷道,“他现在才来了多久?若是一年、两年、三年呢?但偏偏质子道他在做好事,为了百姓,谁还能说他个不是?”
    王栩道:“匈奴人狼子野心,信不得!莫看智牙师生的像汉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有汉人的血统,也算半个汉人。据我所知,匈奴人十分歧视汉人的血统,智牙师年幼时还因为这一半汉人的血统吃过不少苦,这种境地要么演变为憎恶匈奴人的汉人;要么演变为内心厌恶自己那一半汉人血统的匈奴人。从他已经在匈奴站稳脚可以看出,他明显属于后者。”
    第695章 询问
    王老太爷手里的金丸子“嘭”一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呵,扮猪吃老虎!”
    王栩道:“是啊,此人确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王老太爷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管他是猪是老虎,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等又有何惧?”
    ……
    枣糕匆匆走入荣泰苑,荣泰苑里,周老夫人、小周氏、李氏,卫家几位姐妹都在。
    施礼过后,周老夫人便忍不住蹙眉问道:“六姐儿又走了?”
    枣糕点头:“是呢!是陛下的意思,小姐是同裴先生一起走的。”
    “如此啊!”周老夫人虽说仍然蹙着眉,但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君命不可违,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就随她去吧!”
    一旁的几位女眷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也许心底里还是觉得不太好,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谁又能说个不是来?
    但其中也有异类。
    李氏便是这等看不清眼色的异类,她闻言之后,便忍不住道:“陛下怎的总下这种旨意?裴先生再如何了不得,他也是个男人,总跟我们家六姐儿晃在一起,这往后,六姐儿的亲事……”
    一旁的小周氏连忙伸手去拉李氏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莫看周老夫人脸色都不好看了么?
    可惜李氏一贯不会看人脸色,还在嘟囔着,便听周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骂道:“你不懂便少说!这是陛下的意思,难不成你还能忤逆陛下的意思不成?”
    李氏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忤逆陛下?那可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啊!对李氏这样的小妇人来说,君主的命令高于一切,自然不敢违抗。
    卫家不大,所以即便周老夫人深居简出,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很快就能吹进周老夫人的耳朵里。
    想到最近李氏的举动,周老夫人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李氏,你最近在做什么?”
    一看周老夫人这肃然的脸色,李氏便被吓了一跳,而后不由自主,便将事情一股脑儿的交待了:“六姐儿也快及笄了,我……我想着也要开始张罗了,二姐儿就是张罗的太晚了,若非后来遇到崔八公子,这婚事还要耽搁呢!我就想着帮六姐儿及早张罗了。”
    话音刚落,便见众人都朝她望来,李氏茫然的看向众人,嗫嚅道,“怎……怎么了?”
    周老夫人绷着一张脸问她:“那你张罗了哪些人?”
    李氏道:“不少呢!那个殿中丞大人家的小儿子,还有长史大人家的长孙,都尉大人家的侄子,还有……”
    周老夫人揉着眉心:“都退了。”
    “退……退了?”李氏脸色一白,“这些都退了么?母亲,这几家的夫人同我一见如故,都是诚心满满……”
    周老夫人叹道:“这几家他们家长辈官阶还没有六姐儿大,六姐儿嫁过去给人家当老太君供着么?李氏,你到底懂不懂阴阳司的天师官阶几品?他们敢不诚心试试?六姐儿好好一颗明珠被你当成了鱼目!”
    李氏听了,忍不住道:“母亲,这……这女人太厉害有什么用呢?那隔壁老刘家的三妞也厉害,都开了好几家铺子了,如今都二十又六了,都耽搁成老姑娘了,还不是嫁不出去?所以说啊,六姐儿这般厉害,更要早些找了……”
    李氏自有一套她自己的观点,旁人融不进去,她自己也走不出来。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庆幸李氏那懦弱的性子了,既然说不通她,干脆便以手段强压,是以周老夫人道:“那你将这话同六姐儿自己去说说看?”
    李氏身子一缩:对这个厉害的小女儿,即便小女儿从没有说骂过她什么,也不曾争吵过什么,但她还是有种天生的畏惧,她不敢。这种不敢仿佛来自于内心,即便面对脾气不好的二女儿,她也没有这般惧怕过。
    不敢和小女儿对着来,也不敢和周老夫人对着来,所以,她只敢私下里张罗着,原本想抽个空把小女儿带出去和那几位才俊见个面什么的,但没想到,被周老夫人知道了,让她趁早歇了这心思。
    卫瑶玉在一旁听的直蹙眉,待她们说完了,才道:“母亲,六妹妹若是不想谁也逼不得她,你就别操心了。”
    见李氏还想辩解的样子,周老夫人才又道:“你真是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六姐儿那样的丫头不说你了,就连老身都管不了。放心,她心里有数的,你别管了。”
    李氏还想说什么,周老夫人又道:“而且六姐儿的事情说不准陛下还会插手,你赶明儿把那些个夫人的约请全推了,他们寻你不过是贪图你小女儿的名声,你还真以为对你一见如故?送你的东西也都退了,咱们家几个在朝为官的呢,别后宅惹了不该惹的事。”
    听到“陛下”两个字,李氏脸白了,连忙应了下来。
    正说着话,前头来报“杨老大夫来了”,周老夫人这才意识到快到正午了,待到请安的小辈推开,杨老大夫也被人带到了荣泰苑。
    照常搭脉问诊,开方子。
    杨老大夫眯着眼一边开方子一边同周老夫人闲聊:“还不错,老夫人身子好生将养着,便是等着抱重孙都不是问题。”
    年纪大了,谁人不喜欢儿孙满堂?说到“重孙”,周老夫人立时笑的合不拢嘴:“那就承您吉言了。”
    杨老大夫与她寒暄了几句,话题便绕到了卫瑶卿的身上:“老夫人,您那个聪明机灵的孙女呢?”
    聪明机灵?这个形容是要看人的,若让她看来,几个孙女都是聪明机灵的,但若要让外人也都能觉得聪明机灵,大概只有六丫头这一个了。
    周老夫人叹道:“陛下旨意,六丫头离京了,跟裴先生一起。”
    “这样啊!”杨老大夫捻须捋了捋,“说起来裴先生也老大不小了,倒是也不错……”
    周老夫人脸色一白,当即道:“杨老大夫,这话可说不得啊!”裴先生那样的人还是放远处供着好,放到家里来……呃……想象不出来。
    杨老大夫“哈哈”笑了两声,直道“开个玩笑”,才又正色道:“其实老夫这次来是寻六小姐的,她上回问老夫的事情,老夫倒是又想到了一些,只是没成想六小姐不在,这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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