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师的事情当然轮不到我来做主。”胡克明将巨剑重新插回剑鞘中,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倒是大天师如此着急让我想到了先前曾听闻过的风言风语。听说你当年原本想提亲的可不是张昌明的小女儿,是那位天生道骨的张家明珠。谁知道你如此护着是不是因为是她的缘故?”胡克明冷笑,“如此看来,此女确实是可疑之人。”
    “你不能对她动手!”李修缘站了起来,“陛下那里不会同意。”
    “切……”胡克明切了一声,走了出去,“那你们慢慢想办法,我先回去休息了,左右也早是下值的时候了!”
    说罢也不管身后他们说了什么,他便走了出去。
    ……
    ……
    胡克明一路走着,背着背上的巨剑出了宫门,在宫门口站了片刻,随手拔了根草嚼在嘴里,咬了一会儿之后复又吐掉:“我呸,就算知道是我杀的,没有证据,你李修缘又能拿我如何?”
    望月楼么?胡克明找准了方向,高大的个子在暗夜中疾行,悄无声息,他个子高大,却又有与身形完全不符的身手。
    于他来讲,也未走多久,眼前就是望月楼了。李修缘倒是没有说错,每一层都有侍卫把守,望月楼里也是灯火通明,看起来等闲人一点都不容易靠近。
    这种叽叽歪歪的仁义他早看腻了,当年就看不惯张昌明,更别说李修缘那兔崽子了。胡克明舔了舔唇:明明如此简单却偏偏要给自己找麻烦,不是蠢是什么?早一刀砍了不就没事了?
    卫瑶玉站在书架旁看书,不知为何,今夜精神就是无法集中。六妹妹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到哪里了,人还好么?什么时候回来?这都是她一旦闲下来便忍不住想的问题。
    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当真是高估自己了,按理说与满室书册作伴,她可以看上很久,但事实上她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看着看着就走神了,长几上有绣布、衣裙、胭脂还有话本子,有趣的小玩意儿摆了一堆,她素日里就靠这个打发时间。
    每一层楼外都有侍卫把守,夜深了,她关了窗户,却未熄灯,所以能清晰的看到外头来回走动的巡逻侍卫的身影。
    “好无趣啊!”卫瑶玉托着腮帮子发呆。
    眼前似乎有黑影闪过?卫瑶玉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心,暗忖:是眼花了么?
    好像喷洒而出的墨汁一般瞬间染到了窗户上,而后就是走动的侍卫“噗通”一声倒地的声音。卫瑶玉怔了一怔,随后本能的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不是墨汁,是血,是倒地的侍卫的血!
    有人在杀人!
    一个身形高大的大汉一脚踢开了窗户跳了进来。
    “救命啊!”卫瑶玉尖叫着向后跑去,这一个月嫌弃的无趣一扫而光,转而代之的是惊恐害怕。
    跳进来的大汉不屑的撇了撇嘴,“你乱叫也没有用!楼下的侍卫闻了迷药,晕过去了,四楼的都已经被老子解决了。”
    “为什么要杀我?”卫瑶玉踉踉跄跄的向前跑去,大汉对她的举动根本不以为意,巨剑拿在手中:“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剑锋袭来,卫瑶玉昏了过去,只依稀记得昏迷前听到了“叮”一声兵器交接的声音。
    ……
    两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谢太尉在谢殊的搀扶下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斜眼看向另一辆马车中走下来的崔远道和崔。
    “我说你个崔菩萨也来了啊!”谢太尉打了个招呼对小辈的见礼也不以为意,随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手搭上了崔远道的肩膀,“你说王瀚之这阴险的老儿又打什么主意?大半夜的,把我们两个老头子叫过来,一把年纪了,我们怎么能吃得消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闹?”
    崔远道笑了笑:“那你还不是来了?”
    “我这不是给这老儿面子么?”谢太尉哈哈一笑,勾着崔远道的肩膀走了进去,“去看看王翰之那老儿打什么鬼主意!”
    “夜半急招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崔远道跟着走入王家的祖宅,“就算有好事,也是他王翰之做好人,送这个顺水人情,你我做恶人。”
    “那你还来?”
    “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真正值得王翰之那阴险老儿拉拢的人可不会因为他几句嘴上的好话就加以判断。你我做的事,不消我们说,那样的人也清楚,口头便宜王翰之想占就占着吧!”
    第379章 劝说
    “王翰之,你要干什么?大半夜的把我们两个老头子叫来,”谢老太爷跨入大门便扬声喊了起来,“告诉你啊,我老谢要赖在你家养老了。”
    “不缺你这一口饭。”王老太爷站在前方不远处,接过身旁小厮手里的帕子在擦手,“你要留多久都没问题。”
    “找我们做什么?”谢老太爷皱眉,看着王老太爷神情端凝的样子,渐渐不说话了。
    “请你们帮忙的。”王老太爷道,“随我来吧!”
    ……
    ……
    少女躺在床头昏迷不醒,额头上肿了一块,似是绊倒在哪里撞出的淤青。
    “这是……”谢老太爷凑过去看了半晌之后摇头喃喃,“有点像那个谁,但总觉得有些变化啊!”
    “是卫家的二丫头。”一旁的崔远道看了半晌后确定了,“姐妹总有几分相似,脸上又上了这么浓的妆,灯下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
    “啊?救错了啊!”王老太爷负着手叫了一句,随即怒目转向一旁一个容貌平凡的侍从,一顿怒斥,“我说丑一啊,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啊,救错人了,快送回去!”
    “好了。”谢老太爷看不过去了,“不要装模作样了,王翰之!这都认识几十年了,我等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说吧,怎么回事?这个卫家二丫头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装作卫家六丫头么?”
    “有人去望月楼刺杀了,还好我家丑一出门办事,经过那里,顺带帮忙救了一救!”
    崔远道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你家这侍从出现的还真巧啊,特意经过望月楼顶救了人。”
    王老太爷被谢纠同崔远道连番打脸也不以为意,都到这个年纪了,早练出脸皮来了,笑嘻嘻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借几个人来,免得这个可怜的丫头被自家那不靠谱的妹子坑了。”
    “你王家又不是没有暗卫,问我等借什么借?”谢老太爷反驳道,“这种小事也值得找我们?王翰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办法啊,”王老太爷叹了口气,“受人之托啊,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利息还没到手,自然还要小心行事的。”
    “卫家六丫头不在长安么?”崔远道在一旁坐了片刻出声了,“什么时候走的?瞒的倒是好,我等居然此前毫不知情。”
    “不太清楚。”王老太爷在一旁坐了下来。
    谢老太爷想了想又问道:“那她人现在在哪里?”
    “不太清楚。”
    崔远道又问:“她有说要去做什么吗?为何无故离京?”
    “不太清楚。”
    “嘭”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谢老太爷一巴掌拍在了手边的案几上:“诶,我说王翰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一问三不知,还帮什么帮?”
    “我出了本钱,利钱还没讨回来呢,自然是不能让她出什么意外的。”王老太爷悠悠的说道,“谁晓得这个人就是个天煞孤星,人都不在长安了,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她死。”
    “这也怪你们!”王老太爷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的说道,“知道她是个祸害,一个还高价卖予了我,一个帮忙在一旁见证。真是的,我们三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你们都不提醒我一下,现在出了问题只好找你们来了。”
    谢老太爷冷哼了两声:“这怪我们咯!你自己惹下的事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啊,崔远道?”
    一向喜欢置身事外的崔远道却没有应和他,只是眉头紧皱,目光落到那里昏迷不醒的卫家二丫头身上时打了个转儿,沉默了半晌之后,居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等就帮你一回!”
    谢太尉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喂,我说老崔啊,你这……”
    崔远道抬手让他且停一停,继续看着王老太爷,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你该不会想找人吧?”王老太爷打量了一番神情严肃作思考状的崔远道还有那个表情同他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崔,忍不住一声嗤笑,“要是能找到人,我还会来找你们?那丫头贼精的,找不到人。”
    “最后一次看到她就是长安大街上有数十个术士火拼同归于尽的那一日。”王老太爷说道,“她如此遭人恨,可怜这个卫家二丫头连点功夫都没有,要倒霉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崔谢两家暗中训练了不少女子暗卫,还有特别精通粗浅的易容之术的暗卫或者死士。我是想说有没有易容过后,或者本身长的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好顶替一番。论这些顶替人的暗卫死士,要做到以假乱真,唯有我们三家能找到,这一点就是宗室也不如我等。”王老太爷指向那还昏迷着迟迟未醒来的丫头道,“年纪大了,日行一善,让这丫头回家去吧!”
    “这一点倒是不难。”崔远道沉眉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我那里就有好几个长的与卫家六丫头有几分相似,易容过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死士,可以即刻安排。”
    这话一出,王老太爷与谢老太爷对视了一眼,而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好你个崔远道,当真是卑鄙……”
    “这不是卑鄙无耻,是未雨绸缪。”崔远道勾起了唇角,眼里难得的现出了几分愉悦,“你们也知晓,我崔卫两家曾有过一纸婚约,以防发生什么意外,这是当年就备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放心,我准备了四个,你可以慢慢用。”
    谢老太爷忍不住摇头:“你们两还真是好意思,王翰之,你也别说崔远道了,你自己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真如此么?还不是想换上自己人,在长安守株待兔?她来日若是归来,第一件事必然是回望月楼。到时候她离京所为何事也就一清二楚了。”
    “此事我已经同卫同知说过了,”王老太爷斜眼看了他二人一眼,“陛下定然也参与其中,不然望月楼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背后有动作,我等却丝毫不知,还蒙在鼓里。”王老太爷摸着腰间的金算盘,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这就是为人臣子的不是了。”
    第380章 雕像
    这天下君臣有变,朝代更替,他们三家屹立数百年不倒,真当他们这几百年是干吃饭了不成?从政的世族早有各方权势前来拉拢,自从陛下遇刺之后,不但陈家有来、刘姓皇族有来,就连宗室内部也有不消停的。他们自然不会阿猫阿狗都去理会,只是最近大楚风起云涌,各种事情举不胜数,天象有变,人心惶惶,这种时候,有些事情就免不了要好好考虑了。
    崔王谢三家从来不会去做朝代更替的牺牲品,所以如何早作打算才是最重要的。这等时候就需要了解的更多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表面看起来陛下没有什么动静,但以陛下的性子,肯让她偷偷离开长安定然是有了重任在身。
    到底是何等重任,会不会影响到这天下大势,这都是一族族长所要考虑的问题。
    昏迷不醒的卫瑶玉被带了下去,屋中只余几位老太爷同自家看重的小辈了。
    王老太爷叹了口气:“我已经下令下去了,天下各城,只要有疑似她的人,都会盯紧的。但纵是如此,仍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所以我三家的情报网要一起启动,才能从大海中捞针。”
    原来,这才是王翰之这阴险老儿那么晚了把他们叫过去的缘由。谢纠同崔远道沉默了下来,也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
    “找到又如何?”崔远道再次问道。
    “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能让她死,要知道她在做什么才好做打算。”王老太爷眯着眼睛,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打了个哈欠,脸皮皱巴巴的不能看,眼睛却是晶亮,“最近长安城动静不小,是把我三家都当死人不成?民间的江湖术士在捣乱,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更有不少细作潜入长安。我都为陛下捏把汗啊!”
    “那个位子的吸引力从来不小,这也是正常,眼下正是好时机,自然不能放过。”崔远道坐在椅子上,三人中,就数他坐的最工整,“有野心从来不是坏事,能力与野心不符,那就是蠢货,不足为虑;能力若是与野心相符,那就不能得罪了,将来之事,难说的紧。”
    说这些话时,几位老太爷根本没有避讳着几位小辈,这个家迟早是要交到年轻人手中的,眼下不好好带着,等到他们当真不行了,那这个家就完了。
    “老实说,咱们新上任的左相大人果然是治世的能手。”坐在位子上听了片刻的谢老太爷出声了,“你们看裴行庭此人如何?”
    “才自然不用说。”王老太爷笑了,“只是不晓得这忠心有几分。”
    “应当不会吧!”谢老太爷想了想,道,“裴家跟实际寺的关系……实际寺又是我大楚国寺,应当不至于。”
    “它今日会是大楚国寺,明日难保不成为别朝的国寺。这些修国祚的人,可不会当真为哪一朝哪一代卖命。四百年的时间是久了点,久到很多人不记得了。当年前朝因着本身就为术士,自然对术士百般推崇,地位水涨船高。修国祚之术的可不在少数,可你看出事之后,有几个修国祚的术士同前朝共存亡的?”王老太爷轻哂,“那种与阴阳天地沟通的术士,就是因为看的多了,眼里看的太远,才比一般人更冷情。傻乎乎卖命的阴阳术士,往往没有什么好结局,看张家不就知道了么?”
    提到张家就绕不过程厉胜所说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初时不显,但每每提及都会不由自主的提醒他们那个丫头的古怪。但这一回,三人出奇的谁也没有挑起这个话头,自动掠过了。
    ……
    济南城。
    济南城的春意比长安来的要早,三月三,平康大街街尾的天师庙有庙会,住在平康坊的百姓几乎人人都前往天师庙赶庙会了。
    古话说得好,到一地就拜一地的神。身为传说中张陵张天师的故乡,这城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天师庙了。不拜土地,不拜神佛,只拜天师。
    平康坊这座天师庙不算特别大,但也不小,中等规模,庙前的匾额上写了三个大字“天师庙”。匾额下方是一块石刻的八卦镜图案。家家户户的百姓挎着篮子走进来拜天师。
    庙前的广场上有两座铜炉,冒着青烟。
    带着一篮子朱砂香烛之物,他们跟着人群一尊一尊的拜过去,从三清祖师拜到张天师,最角落里还有个三尺的玉雕像,与一般庙堂里供奉的神佛像庄严宝象的样貌不同,这玉雕像前站了不少女子,有年老的还有年轻的,都在纷纷的往这边看去。
    这玉雕像吸引了如许多女子的驻足,原因嘛,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玉雕像所刻画的是一个风姿翩翩,栩栩如生的美男子。他穿着长袍,衣衫翩飞,五官眉目修长,十分的俊雅。也不知是该夸所雕刻的人生的太过好看还是该说做这玉雕的人技巧精湛,总之若不是这玉雕像才三尺长,那真是可以假乱真。
    玉雕像前的牌位上空白无一字,面前的香炉中却香火十分鼎盛,甚至比庙中其余神佛像前还要旺的多。这真是人好美乃是天性啊!连供奉的雕像好看,都更能引人驻足,卫瑶卿感慨道。而后跟着前头的队伍,同解哥儿一道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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