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可入结界恰若无物,难怪他这一朝出现小殿下的身子便陡然好转,难怪他对小殿下似千分宠溺万般怜惜。原这上乙神君,乃是小殿下生父......
    人家来此寻女也不是信口拈来编出的谎话,是真的奔着照料女儿来的。
    ......
    气氛难凝,上乙满心的心痛酸楚倒是压也压不住的涌了出来。
    他这才刚寻到女儿没几日,连着往后带她回仙府往后日子如何补偿于她都一一想好了。
    他是有料想,乐谙在妖界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却想不到是这样大的委屈。为有一席之地容身,竟已经委身于妖帝了......妖界之人一口一个小殿下,这便侧证,妖帝连一个名分都未予他的宝贝女儿。
    气急之下,上乙咬牙难忍道:“妖帝竖子!本君来日定取你性命泄愤!”
    话音才落,房门自外间缓缓拉开,发出些微的响动。
    一门之隔,外间站着乐谙与幸雨。
    ......
    上乙不知她听了多少去,才致的现在泪流满面的模样。
    心这一遭被揪的生疼,他瞬时哑了嗓子,原先的狠辣劲儿全消了去,讷讷道:“谙儿,我......”
    言语是有无力之时的,非一切都可用言辞达意。
    两双极其相像的眼眸子里,何物如泪珠子滚烫。二人相距不远,足不过十步之遥,道破之时,前几日言谈的一切便都有了旁的解释......
    乐谙以手拭泪,强忍了些东西下来,另一手拧紧了小拳,她问:“你,你是我爹爹么?”
    这一句,令老父亲的泪也止不住的淌。他活了这样久,活到生白发的年纪了,前半生是意气风发活得肆意妄为,得了上天恩赐,遇到乐谙生母。
    芳华旧了,青丝白发从相间生,环环绕绕分隔不开。往日是回转不去了,今下他再容不得失去这颗掌上明珠。
    上乙颔首,柔道:“是。谙儿,我是你亲生父亲。”
    捻一神诀,外袍掠过一旁,顷刻间他幻出原身显象。
    同是碧蓝色的双眸,额间鳞甲头上双角尽显无疑。与乐谙伤时,同一副样子......
    上乙深吸了一气,后道:“谙儿,爹爹来接你回家。”
    ......
    扶修曾言,她无父无母是个天生天长的。时至今日,她始发现自己是个有父亲的,这般样子的相见,她从未想过。
    有些话,她这就想问了。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找我呢?”
    “我是不是也有,也有娘亲的?她在哪儿?”
    上乙如一根大刺在喉,半句言语都说不出口,憋了许久,他方道:“爹爹现在带你回家。回家之后再同你细说,好不好?”
    一旁阿佑先前也不知再想些什么,带上乙说出带她走的这话,眼睛忽得明亮了不少。
    注视了乐谙许久,见她无甚反应,帮着劝道:“殿下,随神君回去罢。外间守着的人太多了,这里不多时便会失了屏障,殿下随神君回去才是上策。”
    如此,即使丧身这处,他也算对得起妖帝陛下了。
    胥淳的人,不会有放过无辜之人的觉悟。何况,他追随妖帝多年,算不得无辜。
    死在这里也是应该。
    不久,他却是又道:“只是,烦请殿下将幸雨一并带走......”
    第58章
    幸雨不似他这般, 需得为了妖帝的朝局大事放弃自己的往后。凭着她与小殿下平日的情分, 再不济回去之后也可寻个好人家嫁了。
    此生只能做他对不住幸雨了。
    自家祖上起便是在朝, 是为妖帝的左膀右臂,历经万千都不曾更改,忠义之风不可在他这边就这样断送了去。
    幸雨猫眼双瞳缩放未觉,惊得小嘴微张, 当下便自眼中滚出了几颗泪珠子。
    哽咽之余,她亦算作质问,道:“阿佑哥哥......你这算作是个什么意思?”这便是将她送走了,还是不单单只是送走而已?
    回味前头,她一直深觉了解眼前这个男子,现在看来,她是半点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了。
    几步过去将阿佑拥住, 她急着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何时?外头的来人究竟是怎样的来历,可, 可让你惊慌至此。”
    彼时,他是个沉静谨慎的性子, 与他哥哥阿佐是大大的不同。每回,总可将妖帝的事一一办妥,无有遗漏之处。如今这是怎的了,非得将小殿下与她全都送走......
    ......
    上乙怪见不得这样子哭哭啼啼的场面, 自个儿心头悸荡还未曾平复,瞧着这么一副场景,真真扎眼。
    一拧眉头, 他便道:“哭唧唧做什么!有本君在还能让你们死了去不成?”
    正色瞧了阿佑一眼,始发觉他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丧气模样,与刚才同自己在这里叙话的当真是两个人。这也有难忍的腹诽:小孩子家家的,儿女情长要相顾也就罢了,非得加上话本子里那些个英雄气短的情节,也不觉着堵心难过么?
    阿佑敛眉。局外者瞧着事态,向来就是会以偏概全,不知细里便就是难懂事态。
    妖帝若要在妖界时局中站稳脚跟,根除胥淳之流的祸害,必得靠自己之力。古往今来,没有求助外界之人的先例,即便胥淳如此做了,妖帝也是不可如此做的。
    可求神君上乙带走小殿下与幸雨,却不可叫他明晃晃的助自己脱困。
    胥淳与人界五道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上乙神君若是真祝了他们在此混战,那么,神界插手妖界政事之事顷刻间便会有胥淳那头传至妖界,不多时就可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妖帝的一切计谋策划,便全盘输了。
    “神君应也是知道规矩的。为了陛下的大事,阿佑只得留在此处应敌。还请神君赶在那些个人来前,带走小殿下与幸雨。”
    ......
    天界神君府。
    这处神君府是新修葺过的府邸,上乙几百年都未回来过了。
    方到神君府门口,便有小厮与老管家出府相迎。
    乐谙二人由他带着回了仙界,一路皆是以术法折腾沉睡过去了。这会子到了这里还未醒过来。
    神君府的下人贯不会多问自家主子旁的事情,见带了人过来,便以宾客之礼迎了。
    哪知上乙这便垂了脸,冷道:“这位是你们的小主子,本君的嫡女。往后会一直长住于此,莫要怠慢了。”
    本就极其计较礼数的府人,再被这一遭提点,便会更加了心思在乐谙身上。
    他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了。
    有女之事,自然是人人都该知晓的好消息。待往后几日,该是去他那个天帝师弟那头,为乐谙讨个“公道”,也讨个该有的名号。
    另一头,得将乐谙与那妖帝扶修的关系好生打探清楚,以对后头之法。
    进了神君府主厅,便有嬷嬷与婢子出来将二人搀扶到自个房间休息去了。
    神君府依仙界房制而建,自有其子女居住之处备着,定时打扫清理。这回上乙给了些时刻,由底下之人缓了一缓,复又打扫了一遍,这才放心让乐谙去睡。
    那屋子自是极好的。上至窗棂采光,下至桌椅凳榻,无一不是挑了顶好的打造。
    乐谙这被婢子服侍着躺进粉嫩粉嫩的锦被里间,余下脑袋与一双手安份的放在被上。
    锦被是粉嫩的颜色,她一张小脸也似沁了些淡粉色,让人瞧着是直直揉心。
    叫那几位嬷嬷也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这粉雕玉琢的人儿,往后就是这里的主子了。这恰似天家的富贵,全是这位小主子的了。
    命途富贵,说得便是这般罢。
    *
    人界这头,待乐谙与幸雨平安走后,阿佑且又安排这几个亲卫,将前些日子雇来的人界婢子安全送回去。
    分发了好几倍的银钱,那几位也是喜笑颜开的自宅子中走的。
    人界的情局,不外乎富贵贫穷两类。富贵之人哪会稀罕这点银钱,可这于普通的贫民之家就大不相同了,可抵上小半年的口粮。
    得了几人的千恩万谢,阿佑眉间蹙的更紧。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这些人走后不到半刻钟,胥淳与北房之人便要开始了罢。
    五道北房所持最厉害的法器,是为猎灵钟。
    猎灵钟为一钟,其中最多可入四魂,魂入其内便是九成的命数赴死。此钟戾气颇重,其内千险万恶,妖界法器手札之上有记。
    阿佑瞧着天际沉吟良久,心中已经知晓是猎灵钟,之后的结果也可预料了。
    这辈子倒也无甚可惜了。妖帝那头至少还有一个阿佐在,不至于辱没了自家祖上名声;小殿下与幸雨皆已走了,后顾之忧也算不上有;唯独余下的意难平之事,便是与幸雨的婚事......
    他到底是没有这个福分,得幸雨这样好的女子为妻......
    ......
    远处猎灵钟的钟气一震至宅子上头,钟身愈来愈大的变化着。施钟人近处念一心诀,钟身下压之下掀起数丈高的巨波。
    阿佑与那几亲卫的原身乍现!
    接着便有五道北房之人持了刀兵鱼贯而入,欲将其间所有人生擒活捉。
    阿佑与那几亲卫登时收了外间的术法结界回来,安于自身周遭。
    如此抵挡了一阵猎灵钟之力,便也有余力去对付那些个北房的道人。
    情急之下,阿佑亦不忘去注意周遭之人,宅子里一窝蜂涌进的人里,竟无一人是淳王府的人。
    胥淳之流还真是将一计借刀杀人用的炉火纯青......
    ......
    待到人界的铁实兵器真真实实的贯穿皮肉,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眼前也就变得血红不真切起来。这般的朦朦胧胧,疼痛却又是可感受到的。
    以卵击石,平时读起来是十足的蠢笨行为。现下自己去做了这事,倒也觉得还好,以卵击石以为过程,目的为何方才重要。
    为钟所罩,妖法受限,本可瞬时间就将他们几个收进钟内,一并结果了就是,他们此刻却派这般多的道人前来活捉。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阿佑嗤笑,以血肉之躯又扛一剑。
    “想以我等去胁迫陛下,当真是无知小儿的白日做梦!”他们如何做想,他就偏偏不由得他们得逞!
    活到最后,左右都是一死。这般田地之下,要不得明哲保身一类之说。
    亲卫尽数伤亡,兵士便手持利刃堪堪将他一人围住,步步试探着向前。
    阿佑敛神,咬牙祭出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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