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着深红色袍服的亲卫,左侧佩刀,真身是为狼族。如此一切落入上乙眼中,引了他偷偷一笑。
    身后忽得出现了两人,阿佑骇了一跳,张口质问:“你们出来做什么?”
    二人行了小礼,回道:“传小姐的话,前来请祝先生进去歇息。”
    言罢,二人分开,一人撑了雨具,另一人前去将上乙瘦弱只剩老骨头的身子一把背在背上,往宅子厅里去了。
    ......
    亲卫快步将人带到厅内,拖过一地雨水,印在地上。
    上乙这趴在他人背上,始第一眼瞧见自家闺女,心头难免一酸。那身素色大氅披在她身上,直衬得她身姿娇小,小脸上还是伤后的苍白,一副孱孱病弱的样子。
    这可真戳了老父亲的心,千般难言万般歉疚,迂回荡心,愧的无地自容。
    乐谙额间的鳞甲算是褪尽了,只是这碧蓝色的双眼,及两只幼角还正正的摆在那里。怕骇着了人,便同幸雨轻道了声原委,背过身子去了。
    原先置在厅中的老头椅子,正巧给他用了。他这一身全湿,又言说伤了脚,只得坐着,几下偏头去张望,想要再瞧一瞧乐谙,望见的也只是背影了。
    嗫喏几回,上乙收了视线回来,十分恭敬道:“多谢小姐收留,是祝某唐突了。”
    乐谙身子未动,亦是轻声回了他的话,“无妨,先生可先在着住下,宅中有医者,可为先生医治。”
    “天气渐寒起来,先生可先行前去耳房沐浴......我这段时日身子亦是不好,不方便见客,先生见谅。”
    他面色一凝,自乐谙说话气声中自是可知,中气不足气血亏损,身子是为虚弱。而乐谙身子到现在这般模样,皆是自己没控制住的一掌所致。
    懊悔之外,他又是万般的痛恨起自己。明知心脉处是本族至弱之处,还是那般大胆的去试探了。如今只得拱手道:“多谢主人家收留。”
    ......
    沐浴之后,尊乐谙的话行事,他得了宅子一件内房将养。
    女儿心性单纯至此,是随了娘亲的。他那妻子名为浦盈,盈盈动人,隐隐动心便是初见了,浦盈为人也是如此良善宽仁的,可帮衬着旁人之处,丝毫不曾吝啬所有。
    胸口摸出那枚玉坠子来。璞玉而已,毫不值钱,第一次他似凡人一般做了几日的活,上街市买来讨她开心的。至死,她也未有离身。
    “吾妻,小女甚似于汝,甚善至纯。”往后有为夫相护,不日便将吾儿带回家中教导,妻可放心了。
    劳什子妖界的人,占着他的宝贝女儿这样久,其中原委他迟早会查个一清二楚。欺负了女儿的,一个也不可以放过!
    第一次与亲生女儿相见,还得守着凡人礼数,为的便是不吓着她。
    接着数日,陪着那无用的宫医一起,将自身灵气注入汤药中,可助乐谙早些康复。他们也好早些回仙界府邸居住。
    ......
    其后,拄了铁杖行至后厨。
    后厨药味甚浓,直冲鼻腔。太乙这哪里忍得,捏紧了鼻头进去,见着一排又一排的药罐子,嫌弃至极。口中直直嘟囔:“啧啧,这等昏药也可入口?”
    “啧啧。”
    “啧啧!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妖界的灵药也是够次的,难怪这些日子过去了,送出去的信件中还是提到他的宝贝谙儿伤重。
    罢了,还是得自己亲自控药才可。千种万种灵药,也抵不上他这老不死的几滴生血来得补气。
    可惜他这老不死的生性也是十分怕疼,短尾那次除去要命的疼痛之外,其余的倒也不难扛,修炼个几百年也就过去了。
    化了一把短刀出来,冲着自个儿手腕子出比划了笔记,又是一句,“啧啧。”
    “我的宝贝女儿呀,为父这真是为你付出良多......啧,是真疼呐。”
    手起刀落,手腕子处鲜血直流,他这慌忙伸手拿东西接了,货真价实接了一碗满的。
    神血珍贵,浪费了可就不好了。这便四下的药罐子里头都洒进了一些。有益无害的东西,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念在自家女儿的面子上,赏赐一些也没什么。
    *
    再几日,乐谙身子恢复的极好,头上的两处小角,还有眼睛都一如往常那般,异常之处已然隐藏住了。
    雨后空气清新,只可惜是个阴阴的天气,冷得很。
    上乙一贯的晨起喝了白粥一碗,配了不少小菜。今日却有一处不同于前几日,那便是乐谙晨起同他们一到用了早膳。
    晨间见了上乙第一面,乐谙微勾了一笑,礼貌问道:“先生早。可用过早膳了?”
    上乙憋着痴痴笑,故作淡然道:“多谢小姐,在下方才用过了。”
    早在有个可有可无的结界在,若以乐谙的天真的性子出去与人交谈,最多不出三句,定露出破绽。生于宅院中的小姐,哪会口口声声问人可用“早膳”呢......
    早膳是人界寻来的几个婢子负责操办,是当地人的口味,清淡的很。
    乐谙是个喜甜食的,用了几口,便上了气性,偷瞟了眼儿幸雨,暗暗开始嫌弃了。
    幸雨也不憋着,直调笑道:“小姐可要用些蜜饯果子?”
    问也是白问,乐谙不去理会她,为挑的眉梢说的是那意思:“要的!”
    转头见上乙还在,幸雨轻福了福身子,“先生见笑了。我家小姐在家中自小娇养,有些习惯难免娇气一些。”
    娇养?
    那敢情好。看来在妖界过得还算不错,是日日泡在蜜饯果子的甜意里的。
    没有见过凶恶之事就是最好的。
    “不算见笑,你小姐这般的性子是极好。女孩子家家原就该这样养着的,可宠就得宠着,管旁人眼光做什么呢。”
    ......
    乐谙闻言,含了一口粥也转头过去。
    眼前这人与前几日伛偻的瘦弱老人好似不同的。他这般脊背是直的,虽是青丝杂了白发后挽了,瞧着也是精神奕奕的。
    想来,是这几日过得极好。
    这一眼,她一双圆眼直盯着他看,歪了几遭的小脑袋,终是笑了。
    乐谙咽下口中的粥,笑语温柔:“先生也是个宠爱妻女的......做先生的妻女,真是好福气。”
    她这话是满心的羡慕,因着上乙口中那句“阖该宠着”。
    实际她也有一直宠着自己的人,只是那人如今离她有些远了。
    也不知在妖王宫里,阿修过得可好?有没有一些些想着她,她是很想响秋殿的被窝了......这样的天气里,一贯有人暖床。
    作者有话:小扶子:“狗作者怎么回事???朕怕是有好久没有戏份了。岳父加戏!”
    第56章
    妖王宫, 千机殿。
    水族使者跪伏殿下, 手捧一卷轴, 恭敬道:“我家主人烦请陛下亲阅此卷,其间内容陛下该是可知的。”
    田方卷轴,纹有水族祥瑞之纹,两角为墨黑色, 其下封角为蓝,庄足显贵。
    闻倧至下处取卷轴呈上,“陛下。”
    妖帝打开亲阅此卷,上不过寥寥几笔点化山水,卷上有桥两座,桥上行人万千,一桥摇摇欲坠, 一桥上也无人,比照强烈。
    扶修长睫之下神色晦暗, 紧抿薄唇沉吟片刻。
    “回去回了你家主子,朕知晓他的意思了。此万难之事, 他为朕甘愿堵上一族荣辱,朕自然不会让他失望。”画上千万人行的路,看似人人都可过桥,一睹山水真容, 实际却是不然的。
    无人过的那道桥儿,才是正路。水族择了与他同道之路,表明不日便好起势。传信之外, 也是提醒于他,莫忘早前答应之事。
    替水族翻一翻先人被胥淳打压的那桩重案,可允亦可行。
    名誉清白之于水族而言,是为大事,可使得主子家将全部家世兵力压在他这位妖帝身上。另,倒也是不愿意自家族内一直被胥淳之流强压一头。
    毕竟是先帝遗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之外,人还是可用的。
    收了卷轴起来,也吩咐了交代的话下去,下头的水族使者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闻倧便问:“下使可还有事要禀?若是无事,奴才便安排您出宫,并派人护送您至驿馆歇息。”
    水族使者敛神屏气半晌,自袖中慢慢掏出一纸外报。
    阿佐立在一旁,恐怕他自袖中拿出有害之物,掌中已经凝了气,防着变数。
    使者只作不知,展开外报,递于闻倧,“此为密报,想来陛下是有意知晓的。”
    ......
    “外报淳王府副将日前已带骑兵三队,前往人界五道之一,北房那处相商秘事。”
    扶修见了那纸外报,便眯了眼,瞳仁紧着缩了一缩,双眼显出厉色。
    人界五道之一的北房,前时与胥淳那派便有相交,如今胥淳用之,为之以何?
    细想之,乐谙去得第一处地方便是北方,与五道北方相距不远!将外报一揉,攥在手中,扶修正道:“多谢下使前来报信。闻倧,送人出宫,好生招待!”
    连着十几日,乐谙那头毫无消息传来,原他还在想着会否是阿佑办事不利,遗忘了七日一报的规矩。联系外报所言之事,胥淳哪会派副将去做无用功的东西。此料,多半便是奔着乐谙而去。
    使者一走,扶修便发了怒气。
    气急之下,宽袍扫了一案的物什儿落地,噼里啪啦发出一阵的响动。砚台砸落在地,里间墨汁泼洒一地,也沾上他明黄色宽袍之上。
    殿里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砰砰的膝盖捶地跪伏下来,大气亦不敢出。
    妖帝之怒,来得无有征兆,饶是闻倧也是怔了片刻,后急急跪了下去。
    殿中这般静了几秒,扶修这气性已跨不过去了。
    这若迟了一刻半刻的,北房的人要当真碰了乐谙,将她带走了。往后用以威胁与他,事小。真要伤了她的身子,把便是将五道北房全屠了,也难缓他心头之怨。
    自他通红的一双眼中也可知他忍得艰难,胸口起伏不止,却也厉声吩咐道:“派人依着朕予的地址去寻小殿下!阿佐你亲自去带人!快!”
    *
    乐谙这几日与上乙相处,倒是极爱他的为人谈吐。自那日有幸雨所引的话题,几句交谈之下,乐谙对他便生出了亲切之感。
    依着上乙所言,他来此处寻女,几番找寻依旧未果,而他那短命的妻子,因病以去了。
    虽不知其中原委为何,乐谙不出意外也生出同情之心。怕其感怀在心,有损心绪,时常也会找他一同叙叙话品品人界的花茶,日子过得也算悠游自在罢。
    阿佑之前为奇袭乐谙之人所扰,一直不敢将乐谙放出去散心,就惧怕前头的事再度发生。再怎样也要等着宫里的消息过来,告诉他妖帝陛下的安排,这才好行事不是。
    这便就是在昨日里,乐谙同上乙如常谈天,脸上却是一脸恹恹。
    上乙原是乐呵呵的同她叙话,仔细一瞧,便也知乐谙这是憋闷坏了,万事都无甚心力去做。
    老父亲自是不会让这事持久,午间用过晚膳便带着乐谙偷跑出去逛街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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