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府是懿文太子妃的娘家,周以柔是懿文太子妃的侄女,论起来,迟迟还要喊她一声表姐。只不过迟迟不怎么和他们来往,她连懿文太子妃都难得一见。
    岳思亭乐不可支:“你住在宫里不知道,自从你当了皇储,周以柔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关我什么事?”迟迟有些郁闷。
    “哎呀,陈国公府因为出了一位懿文太子妃,所以想着让周以柔也当太子妃,以后好坐上皇后的位置。可是谁知道大齐下一任竟然是女皇帝呢?周以柔现在肯定呕死了。”
    周以柔是京中闻名的贵女,温柔端庄,进退有礼。如果迟迟是男儿身,她倒是挺适合当迟迟的太子妃的。
    迟迟坐在床边,打开木匣,忍不住又摸了摸守护神给她的那个乾坤袋,顺便回答岳思亭:“别这样说别人,或许是天太冷了呢,这么冷的天,大家都不想出门。”
    岳思亭才不信,她哼了一声,不跟迟迟说话了。
    但所谓背后莫说人,早上岳思亭才和迟迟说了周以柔,中午的时候,周以柔就进宫来了。
    她是来见懿文太子妃的,先到王皇后这里拜见。
    迟迟和岳思亭坐在王皇后身边,看着周以柔温温柔柔行礼:“以柔拜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脸上笑眯眯的:“起来起来。许久未见,以柔都长成大姑娘了。”
    周以柔笑得也很温柔:“多谢娘娘夸赞。”
    王皇后于是对着身边的两个小姑娘说:“你们两个小孩子,瞧瞧人家以柔,真是又大方又礼貌……又大方又礼貌。”
    周以柔嘴角微抽。
    不过她当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娘娘谬赞了。以柔来之前知会了懿文太子妃,这会儿太子妃应该等着了,以柔就不多打扰皇后娘娘和小殿下,还有岳二小姐了。”
    王皇后笑容和蔼:“去吧去吧。”
    等人走了,王皇后拉着两个小姑娘的手:“皇祖母最喜欢迟迟了,迟迟什么模样皇祖母都喜欢。”又对岳思亭说,“思亭也是个好姑娘,我也喜欢。”
    是王皇后不让迟迟和陈国公府还有懿文太子妃多来往的,不过她也没有解释过为什么。迟迟以前还疑惑,等到时间长了,也就不问了。
    岳思亭嘴巴甜,马上说:“小殿下和我都知道的。”
    王皇后笑呵呵的:“你们自己去玩吧,我有些乏了,要歇一会儿。”
    回到卧房,迟迟又端详起了薛惊给她的乾坤袋。
    岳思亭趴在她旁边:“什么好东西呀?你看得这么入神,到底是哪里来的?”
    迟迟说:“就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
    守护神连自己做了好事都不让她往外说,况且皇祖父也跟她说过,除了历任大齐的皇帝,没有别的人知道他们有守护神。所以迟迟并不打算说真话。
    “库房的小宫女不整理的吗?这么脏。”岳思亭在乾坤袋上抹了一把,表情霎时难看起来,“洗洗再用吧,求你了。”
    不过很快她就被袋子上面的花纹吸引住了。
    被不知道什么脏污糊住了图案,岳思亭伸出手用指甲刮了刮,发现上面居然有字。
    “无……用。”岳思亭皱着眉,勉强辨认出了两个字。
    “嗯……”岳思亭擦擦手,“这钱袋还有点自知之明。”
    脏成这样也确实没法用。
    不过迟迟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她问:“这是什么人的名字吗?”
    “我怎么知道?”岳思亭皱起眉,“不是你从库房里翻出来的吗?”
    迟迟不做声了。
    岳思亭又说:“可能只是随便绣上去的吧?别管这个啦,咱们去吃点心吧。”
    今天不能再留宿了。晚上,迟迟依依不舍送走了岳思亭,一个人有点无聊。宫女们服侍她睡下,悄悄走到外面去守夜。
    “笃笃笃——”
    迟迟一愣。
    “笃笃笃笃——”
    有人在敲窗子。
    迟迟飞快用被子蒙住脑袋,又露出一双眼睛,看向窗子。
    外面的人敲了几下,见里面没有反应,停下了手。但是没过多久,窗子旁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窗子底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顶住,沿着撬开的缝隙开始慢慢钻进来,一点一点打开了窗。
    迟迟吓得睁大了眼睛。
    不过进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根细细的树藤。树藤只有手指那样粗细,手臂那样长短,在窗子撬开的那么一点缝隙里,爬得比乌龟还慢,进来得很吃力。
    迟迟犹豫了一下,喊它:“疏疏?”
    树藤吓了一跳,马上又欢快地扭了几下,发出细细的声音:“是我呀,迟迟。”
    它往窗子里挣了几下,最后掉在了窗边的通炕上。
    迟迟不怕了,赤脚走下来,到通炕上捡起老树精:“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得这么小,老树精也有点别扭:“我想来看你,尊上说我太大了,会被人发现,所以撅了这么一点,让我出来。”
    其实薛惊随口施一个隐身诀就好了,但他不高兴老树精几次三番带着迟迟去地宫,故意折了它一段树枝。
    原来是这样。
    迟迟信了老树精的话,点点头:“尊上想得可真周到。”
    老树精跟着附和:“是呀是呀。”
    “对了。”迟迟记起重要的事,“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去记得跟尊上说,皇祖父要为他办祭典了,到时候还有春节宴,他可一定要来啊。”
    “什么祭典?什么春节宴?我能不能来?”
    迟迟于是又把祭典和春节宴解释了一遍,老树精更兴奋了:“我想来!迟迟,我想来!也请我来好不好?”
    它很喜欢热闹,刚刚跟地宫里的花花草草一块儿被薛惊点化的时候,老树精就每天跟它的同伴讲话。但那些同伴没过两三年就枯死了,薛惊看上去也没有再点化一批的打算,老树精只好独自一棵树待着。
    大齐的皇位要更迭的时候,会有那一任的皇帝领着太子来拜见魔尊,不过他们来去匆匆,神情惶恐,老树精也没有跟人家说话的机会。
    只有迟迟,她一点也不怕它和尊上,还夸老树精是天底下最奇特的守卫。
    听了老树精的恳求,迟迟纠结了半晌,最后说:“要是那天你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应该可以。”
    被折断树枝并不疼,老树精飞快答应:“好好好,我一定请尊上帮忙。”
    迟迟捧着树藤,和床头的小灯一起拿进帐子里,老树精语气飘飘然:“好香……”
    它在被褥上翻了个跟斗,对迟迟说:“我跟你讲讲尊上的事,好吗?”
    迟迟求之不得,她跑下床拿了一包果脯,又回到床上,摆出一副夜谈的模样:“你说吧。”
    老树精十分得意:“从哪里说好呢?就从——”
    “从头开始吧。”
    迟迟和老树精都是一愣。
    帐子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满含威胁:“从头开始,一缕树皮一缕树皮,从头开始慢慢撕下来。疏疏,你说好不好?”
    老树精(天真可爱):这个魔尊,在跟世界上最活泼最可爱的树精说什么呢?
    嘿嘿,还是隔日更叭,还有多少小可爱鸭?
    第6章 小人
    薛惊不怎么喜欢老皇帝的那个小孙女。
    他在地宫独自过了两百多年,除了他,再没有别的活人。只有唯一的一次,薛惊不知道从哪儿起来的念头,突然随手点化了地宫里种着的花花草草,还有一颗老树。
    虽然和薛惊做了交易,但大齐的先祖还是很怕他这位魔尊的。具体就表现在,薛惊提出要在大齐找一处避身之所后,大齐的先祖马上就为他修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不过薛惊也没多高兴,他不想住在地面上,凡人的生气让他感到抗拒。
    于是大齐的先祖又飞快修好了地宫。地宫内奢靡华丽,除了建造在地下,其他的和一座小皇宫也差不了多少。怕魔尊看久了宫殿无聊,地宫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时不时还有不同代的皇帝,想送美人进来,讨魔尊的欢心。
    美人当然没能留下。种着的花花草草,虽然有人躲着魔尊定时来打理,但很快也就因为没有阳光,全都枯得快死了。
    薛惊倒不怎么在意,那些皇帝知道了他不愿见人,也不敢再让人来换种,免得打扰魔尊清闲。
    安静过了几年。那一天,薛惊一定是因为太无聊了。他坐在殿前,托着腮看石阶下一排快要枯死的花草,还有旁边一棵苟延残喘活到现在的重阳木。
    本来是有两棵的,一左一右正好对称。不过另外一棵种下没多久就飞速掉光叶子。薛惊又不会种树,他也不在乎居住环境。死了就死了。
    留下的这一棵倒是顽强。
    薛惊看了很久,忽然鬼使神差,伸出手指,从西到东虚虚画了一条长线。他没学过点化,福至心灵,居然也被他弄出了几株五感全通的。
    老树精就是那个时候学会蹦蹦跳跳的。
    地宫从来没有那么吵过,薛惊每天被叽叽呱呱的声音包围,烦得要死。
    不过很快,那些声音就都没了。
    薛惊能点化它们,却不能更改它们既定的宿命。等长到了一定的年岁,它们还是会像其他普通的花花草草一样,就这样枯萎死亡。
    点化也没什么了不起。
    倒是老树精,可能本来就能活个几百年,所以一直和薛惊待在地宫里。它对薛惊又是尊崇又是畏惧。尊崇是因为有薛惊,它才能变成现在这样。畏惧是薛惊整天拉着一张脸,看起来随时都要杀人。
    不是,砍树。
    而老皇帝带进来的迟迟,能比当初叽叽呱呱的花草烦一百倍。小公主不说话,但她哭。
    薛惊两百多年没见过女的了,一来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娇弱小姑娘,她哭一回,薛惊得在床上躺着缓三天。
    太难了,做魔尊太难了。
    但老树精竟然喜欢极了她。
    薛惊无语。
    妈的,到底谁是你的再生父亲,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因为西北那个什么反叛军的事,小公主又来哭了,薛惊帮她解决了,然后就听到老树精吵着要去看她。
    你才几岁你就半夜去幽会?
    薛惊撅了它一根树枝,把它的五感放到上面,说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老树精疯狂点头,要走的时候,薛惊一脚踩住变成了树藤的老树精,让它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
    “在单独的树藤上附灵太久,就不能回去原来的身体。到时候你就会跟着这根折断的树枝,一起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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