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家的吧, 白鹿家的‘灵鹿腾空’也不错。”叫玲玲的人类女孩牵着女狐狸的手, 笑着说, “当然, 都比不上狐狸姐姐给我放的烟花啦。”
    女狐狸眯着上挑的眼睛, 伸手捏了捏玲玲的脸颊:“玲玲的嘴,骗人的鬼。有男朋友的时候把我晾在一边,现在倒想起还有个和你结缘的姐姐了?”
    “吔,这是哪个妖怪放的烟花?猫不像猫,狮子不像狮子, 红不拉几的, 又丑又萌。”玲玲岔开话题,指着天边还没有完全消散的‘q版狰’烟火, 嫌弃地说。
    “嘘!这是贺先生的烟花……”
    “啊?就是那个凶得要死的贺……”
    “快别说了!”女狐狸悄咪咪往贺狰的住处瞄了一眼, 顿时僵住,“完了完了!贺先生就在屋外,不会听见你说他丑了吧?”
    夏露手里的仙女棒滋啦燃烧, 镀亮了她含着笑意的眼。她撑着下巴心想:唉,他不仅听见了,还听了两遍呢。
    果然,一旁的贺狰面如冰雕,额角青筋直跳。猝不及防的,一股黑色的妖气迅速弥漫开来, 贺狰化出黑红巨兽的原形。
    身后巨兽的影子投在房子墙壁上,五条细长有力的尾巴摆动,暗色的眼睛如刀般盯着栅栏外吓傻的一人一妖,龇牙咧嘴,喉中发出薄怒的呜呜声。栅栏外一人一妖两个女孩子顿时尖叫,扔下句‘对不起’就拔足狂奔,瞬间没影儿了。
    “好啦,别生气了。”夏露姿势不变,将燃尽的仙女棒搁在一旁,腾出手随意摸了摸他蓬松柔软的皮毛,安慰道,“对方好歹是女孩子,不要这么没有风度。”
    狰止住了呜呜声,低下头朝夏露怀里拱了拱,险些将她整个儿从长椅里掀翻,鼻子里哼哼哧哧的,明显不太开心。
    怀里的重量太重,夏露忙伸手揪住狰的毛发稳住身子,半晌,张开双臂艰难地抱了抱他,说:“她们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我jio得还成。”毕竟那个q版图案是她刻画出来的嘛。
    狰斜着暗红色的眼睛瞄了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性。
    半晌,他伏下如山般的身子,用尾巴揽起夏露,将她提溜起来放在自己的背脊上,低沉的嗓音从她脑袋里传来,说:“坐稳。”
    “你干嘛?”夏露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身子腾空而起,只见狰载着她跃上屋脊,裹挟黑气、驾着乌云飞向星空摇坠的天际。
    这是夏露第一次距离天空这么近,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头顶那抹纤白的月光。短暂的不适过后,她壮着胆子睁眼,从上空俯瞰大地,才发现自己这片妖怪云集的小区结界其实范围极广——说是小区,更像是隐藏在人界中的妖怪小镇,而自己日常活动的地方只占据了十之一二,在结界的最西边除了湖和草地,还有几座陡峭的小山。
    狰飞去了最高的那座主峰,落在平展的岩石上,俯下身将夏露放了下来。这座陡山没有过多的草木,只有怪石林立,又落着积雪,冷得很。不过视野倒是真的不错,可以俯瞰整座小区,甚至可以透过淡色的结界看到人界城市辉煌林立的城市高楼。
    “你以前常来这?”夏露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坐下,问一旁威武的妖兽。
    贺狰也变回人形,坐在夏露旁边,沉沉‘嗯’了声说:“这里看得清楚。”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总喜欢远离热闹,一个人呆着。”说完,夏露又调侃地想:当然,他几乎没什么心情好的时候,只有最近才变得内心柔软些。
    “别瞎猜。”山上的风有些大,贺狰就换了个位置,用身体替夏露挡住大部分的冷风。他的发丝在风中微微凌乱,盘腿而坐,手搭在膝上,腕上的黑皮筋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冷哼说,“反正你又不想答应我,干嘛在乎我开不开心。”
    贺狰这人,还是没弄懂‘不想’和‘不能’的区别啊。
    她‘呼’地吹了吹额上微乱的刘海,低声说道:“别钻牛角尖,我知道你最近心烦是和以前的记忆有关。”
    贺狰身形明显一顿。
    夏露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眨眨眼,望着远处片刻不停的各色烟花说:“今天是除夕,旧年最后一天,有什么烦心事就都抛在这山顶上吧!明天是新年,要有新的好心情才行。”
    “夏露。”贺狰忽然唤她,目光在月色下显得十分幽冷,侧首看着她说,“你越是对我不以为意,我就越是想靠近你。无论将来怎么样,无论你恨不恨我,我都不会放手!”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嗓音是不带任何波澜的,又冷又沉,夏露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执念。
    “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挺无趣的。”夏露问出了长久以来心里的疑惑,“你说说,我这么无聊废宅的一个人,到底哪点招人喜欢?”
    “我这么脾气不好还杀过人的恶妖,又哪点招你喜欢?”贺狰反问。
    夏露一噎,脑中瞬间浮现出了无数个温暖的画面。大概感情之事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夏露嘴硬。长这么大,她头一次底气不足到连声线都不稳。
    “元旦那晚,广场上,你的心说你喜欢我。哼,人类真是太脆弱了,连承认一句‘喜欢’都不敢。”贺狰打断她的思绪,“我曾经警告过你别靠近我,可你偏要闯入我的生活,既然闯进来了那就是我的人。”
    人类多思脆弱,贺狰又能强到哪里去?这些天他的纠结和谨慎,夏露都看在眼里。
    “那你为什么说我会恨你呢?”话题一旦打开就如脱缰的野马,朝着某些不可预测的方向狂奔。山风呜咽中,夏露侧首看向贺狰,淡淡地问,“我的心魂……真的是和你有关吗?”
    “是。”贺狰眼底有挣扎,但还是坦荡地承认了,不惜用最尖锐的言辞,话还没有出口,就先刺痛了自己,“我杀了你。”
    夏露微微瞪大眼,又很快恢复平静。
    这真的,是预料中最坏的那种结果了。
    “有原因吗?”夏露揣测道,“我是那个将你骗得很惨的人类?我的死,其实是我咎由自取?”
    见她到如今这地步还在为自己的罪行开脱,贺狰眼中划过一抹心疼。他抬手摸了摸夏露的眼角,指腹温暖,沙哑地说:“不要这么诋毁自己,你很好。”
    夏露有些不明白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贺狰为什么会杀她?
    相处这么久,她并不觉得贺狰是个喜欢滥杀无辜的坏妖。而且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倒下时,对贺狰说了句:“快跑!”
    她问:“那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了。”贺狰打断她。他的指尖从她的眼角下滑,抚过嘴角,滑下围着围巾脖颈,最终停留在她锁骨下的位置。
    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和毛衣,并不能清楚地触摸到狰角吊坠的突起,但贺狰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他说:“我不会放手,但如果你要杀我泄愤,我也绝不会反抗。要么等你彻底接受我,要么我死,你获得自由。”
    “贺狰,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不是马,你也不是鸡,我干嘛杀你?”
    “普通的人类兵器伤不到我,唯一能彻底杀死我的,只有我的角。”
    浩瀚的苍穹下,贺狰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它已经认你做主了,只要你用意念催动,这枚角可以化为世界上最锋利的利器……”
    啵地一声,夏露屈指弹了弹贺狰的额头,止住他这番奇怪的言论。
    “你觉得,我像那种喊打喊杀的人?”夏露真诚地发问,又轻轻一笑,“其实我这人挺怪的,无论是爱还是恨在我心里都平淡如水。现在,就算你把刀放到我手里,我都懒得刺你一下。何况我又不傻,前因后果,你一定还隐瞒了别的内情……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说过我不会活在过去。”
    贺狰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低声问:“你就那么信我?”
    “嗯。”远处持续了两个小时的烟花终于停了,石头很硬,坐久了不太舒服。夏露抻了抻腰,话锋一转,“明天初一,我教你做菜吧。”
    话题跳跃实在太大,就好比上一秒还是苦情剧,下一秒就到了开心麻花。
    贺狰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夏露是在邀请他——这可是个绝妙的感情升温的机会!
    贺狰瞬间忘了那些什么过往啊、恩怨啊,面瘫脸下一派激动,没忍住伸手托住夏露的后脑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按捺不住的一丝欣喜:“好。”
    “哎呀,又来了。”夏露抬袖擦着额头,嫌弃般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每当夏露拒绝他的示好,贺狰就故技重施,噗嗤一声变回妖兽原形,垂首舔了舔她的脸颊。结果粗粝的舌头粘在她的高领毛衣上,舌头上的倒刺与毛衣勾在一起,滋啦滋啦扯了好半天才分开。
    月华如洗,积雪斑驳,狰甩着脑袋‘呸呸’直吐舌头,试图将沾上的毛线绒吐出来,而夏露则摸了摸被舔出毛球的新毛衣,长叹了声。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大年初一,夏露起了个早,果然开始手把手教贺狰煮饭做菜。
    “哎你拿的是糖,不是盐!”厨房里一阵乒乒乓乓,夏露及时制止将糖罐倒入鱼头汤中的贺狰。
    “我知道。”贺狰显然是个没耐心的差学生,双手插兜靠在橱柜上说,“我喜欢甜。”
    “做菜讲究平衡,不是你喜欢什么味道就能拼命加什么调料的。”夏露用手沾了些细盐,放到嘴里尝了尝,说:“酸甜苦辣咸,其实融入人类的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对不对?”
    贺狰也学着她的样子沾了点盐放到嘴里,随即‘呸’了一声,咸得直皱眉。他见夏露一脸淡然,丝毫没有被咸到的样子,心下好奇,拉着她的指尖就要往嘴里送。
    “你干嘛?”夏露被他吓了一跳,匆忙抽回手。
    “我尝尝你手上的味道。”
    “不都一样是咸味吗?”
    “也许,你手上的盐好吃些。”
    “神经啊……”
    夏露哭笑不得,将他靠得过近的身子扳过去,吩咐他:“你不是刀工好吗?把肉馅剁了,加个鸡蛋,用筷子搅出浆为止。”
    贺狰脱了外衣,撸起袖子,拿着刀砰砰乓乓一阵剁,不到十分钟,他将剁好的细碎肉泥盛入碗中,等待夏露的表扬:“好了。”
    看到他故作淡定却满眼期待的模样,夏露一时怅惘,简直不知道谁才更像被驯服的宠物。
    年初二,夏露本来打算在家里躺一天刷刷视频,但是金灿灿在群里发来邀请,问他们去不去佘澜的酒吧打牌、玩桌游。
    这修为十来年的小狗妖都比贺狰更适应人类的生活。夏露本来不是个贪玩的性子,但看到贺狰除了守着自己以外就没有别的可以亲近的人,于是改了念头,起身推了推身旁打盹的妖兽狰,笑问道:“贺狰,我们出去玩吧?”
    狰的耳朵竖起,瞬间精神抖擞。
    黑雾过后,他转而化出人形,冷冷地对夏露说:“等一下。”说完,他沉着脸大步出去,进了自己的卧房。
    接着,隔壁房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乒乓声,不到五分钟,贺狰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出现在夏露门口。
    只见他一身正式的西服配风衣,脖子上还围着夏露亲手织的灰色斜纹围巾,头发刻意被抓得蓬松,露出不羁深邃的眉目,靠在门边插兜对夏露抬抬下巴,竭力装作自然的姿态:“约会吗?走。”
    第52章
    因还在春节假期, 佘澜的酒吧里只接待了一群平时关系好的妖怪和结缘者,除了金灿灿、李建国和俞皓, 还有瀚白和张思遥, 许久不见的黄天赐和他的布偶猫园长、唐绵和她的垂耳兔饲主也都来了。
    至于白鹿, 因为冯念还没有成年, 就婉拒了大家的邀请, 安安心心地在家陪小姑娘念书。
    而此时,酒吧里的气氛很是诡谲。
    佘澜端了饮料和水果拼盘过来,见一身帅气正装的贺狰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浑身散发出不好惹的气场,而其他人则以贺狰为圆心坐得远远的, 唯恐‘贺·哥斯拉·狰’爆发, 殃及无辜。
    “怎么了这是?”佘澜将吃食放在小圆桌上,笑得文质彬彬, “谁惹着我们贺大人了?”
    “好像是……贺先生以为夏露在和他约会, 却没想到还约了我们一群人。”金灿灿弱声说,“我们是不是当电灯泡了?”
    贺狰哼了声,脸黑如锅底。心想:亏你还有自知之明啊!
    “别理他。过年嘛, 就是要大家热热闹闹地在一起才开心。”夏露说着,朝对面挤在一团的九个人说,“过来玩呀!”
    “玩什么?”张思遥率先坐过来,一手叉了块苹果放嘴里,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嘿嘿笑着说, “诶,来玩‘原子大合体’怎么样?”
    众人皆是一脸懵。
    夏露捧场地问了句:“什么是‘原子大合体’?”
    “sokobond,一款益智游戏,推箱子版的元素周期表。”张思遥的镜片折射出睿智的光。只见她兴致勃勃地摸出手机,打开程序介绍道,“呐,就像一个水分子需要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组成,推动屏幕上红色的氢原子,使它和蓝色的氧原子结合,注意是有规律的,必须让两个原子上的对接点在一条直线上时才会结合成功……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一阵诡异的沉默。
    夏露啜着热奶茶,歉意地说:“文科生不是很懂哎。”
    “怎么会?很简单的……唔!”
    鳞羽类幼儿园园长瀚白拿起一颗草莓塞入张思遥嘴里,堵住她喋喋不休的按例,嗓音低而清冽道:“吃草莓,遥遥。”
    张思遥皱眉‘唔’了声,心有不甘地止住了话题。
    “我看佘哥店里有副牌,不如来玩国王游戏?”说话的是黄天赐。
    只见他从游戏桌上拿出一副游戏卡牌来,从里面数出写有1到11数字的卡牌,又挑出唯一的一张‘国王’图案的牌,将国王牌和数字牌混在一起打乱,使牌反面朝上,对大家说:“很简单,抽到国王的人可以命令其他任何数字牌,完成国王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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