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总是遇到阻碍,他身体里仿佛有只手,不停拨乱她的音符。
    曲悦被迫停下:“前辈,您杂乱的心思实在太多,最好放空一些,使自己静下来。”
    君执未曾睁眼:“抱歉,我尽量。”
    待他将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后,曲悦继续弹奏,然而音符入体,与他的真气彼此拉扯,像在对打兵乓球。
    她的修为不如他,自然打不过他,险些遭受反噬,及时收了回来,严肃道:“您若静不下来,晚辈治不了。”
    君执睁开眼睛,黝黑的眸子里闪着些无奈:“我若静的下来,也不劳烦你来治了。”
    曲悦:……“依晚辈愚见,您的心病似乎比伤病更重一些,不如先解决心病。”
    君执苦笑:“心病太多,无从下手。”
    曲悦将琵琶横放在腿上:“那就从最简单的心病开始医治。”
    君执一怔:“最简单的?”
    “关于君舒公子。”
    “那可不简单。”
    曲悦不与他争论:“请您派个人,将君舒公子叫来这里。”
    君执稍一思索,信手掐了个诀,半空出现一只纸鹤,晃悠悠飞走了。
    不一会儿,君舒匆匆赶来:“二叔,您找侄儿有事?”
    见到曲悦抱着琵琶也在,愣了下,彬彬有礼地拱手请安:“先生。”
    君执看着他的目光,添了几分慈爱:“我正与先生说,让她将你收下,代表咱们覆霜参与稍后的试炼。”
    又来?君舒深深皱眉,昨晚上才回绝了居不屈:“二叔……”
    他刚要开口说话,听见曲悦凉飕飕的声音:“其实论你的品行,我根本不想收下你,是摄政王百般苦求,我才勉强答应。”
    这话说的君舒茫然:“先生,我的品行怎么了?”
    曲悦嘲笑道:“身为一国之君,你不思进取,将重担扔给摄政王,你觉着你的品行如何?”
    君舒察觉曲悦心情不佳,说话小心翼翼:“我二叔比我更有能力,能者多劳……”
    “可摄政王早年受了伤,经脉逆转,神魂缺失,原本还能再活五十年,因操劳过度,现在只剩下一年的命了。”曲悦胡诌的情真意切,看向他的目光异常严厉,“他想看到你在九国试炼上扬名,走也走的安稳些,你却还不思进取!”
    君舒整个傻住。
    君执的嘴角微微抽了下:“曲先生……”
    曲悦扭脸训斥他:“摄政王也是糊涂,为何不告知他真相?您不愿给他压力,却不想您走后,他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左有天魔犯境,右有天风虎视眈眈,覆霜何去何从?”
    “二叔?她说的、说的是真的吗?”君舒从懵怔中醒来,倏然转身直面君执。
    君执僵在石头上,看到君舒身后,自己对面的曲悦不断眨眼睛,示意他尽量跟上节奏,不要破坏气氛。
    君执唯有搅动周身气机,使之异常紊乱,猛地吐出一口血。
    “二叔!”君舒慌张跃上石头,扶住他,“难道是真的?!”
    君执微微垂头,露出一抹凄凉悲苦的神色:“哎。”
    真正的演技不需要任何言语支撑,流转于眼角眉梢之间,糅杂在轻轻一声“哎”里。
    君舒的眼圈瞬间泛红。
    曲悦突然明白,自己遇见真正的对手了。
    第26章 吐口水
    君舒悲痛欲绝, 眼泪流了一筐,跪在君执身边忏悔。君执则拉着他的手轻声几句安慰, 劝他生死看淡, 努力做人。
    遗言一样, 君舒全都一口应下。
    若非知情,眼前的叔侄情深看的曲悦简直也想流泪。
    “先生,还请您收下我。”君舒痛定思痛, 目光坚定,誓要在九国试炼做出一番成绩,让他二叔走的安心。
    曲悦并未收回先前的严厉, 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君舒离开以后,君执施法抹去石头上他吐血染上的痕迹,重新盘膝坐好,看向曲悦的目光伴有赞赏。
    曲悦先夸奖:“前辈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
    君执一派谦虚:“是先生引导的好, 我不过顺势而为。”
    曲悦没有和他踢皮球,君执一瞧就是个闷头做大事的人, 没那些个虚荣心,不喜欢被人夸。
    调整一下抱琵琶的姿势,她略带歉意的欠了欠身, 自责:“您不怪晚辈咒您短命就行。”
    “岂会,以往我总想着遮掩旧伤, 不令他担心, 却不知暴露出来, 还有这等好处。”君执瞧着的确是不在乎,“先生总是另辟蹊径,令人刮目相看。”
    曲悦赧然一笑,不太想和他继续商业互吹,凭他二人的本事,怕是能吹上一年。
    然而君执仍有苦恼:“可惜,他还是没说他藏剑不出的原因。”
    曲悦劝他放宽心:“这不重要,您想知道原因,也是想要知道症结所在,引导他战胜自己。”
    君执若有所思:“你说的有理,是我着相了。”
    “前辈只是关心则乱。”这句是心里话,曲悦问,“您的心情可好些了?”
    “好了许多。”君执连笑容都真挚了几分,“先生是位好大夫,很懂得对症下药。”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趁热打铁,再试试吧?”曲悦表现出只对他伤情感兴趣的模样。
    “好。”君执没有二话,旋即合抱双手,闭目引导真气。
    曲悦隔着两丈远看着他,单用耳朵听,都能听出他经脉堵塞的厉害,已呈现出天人五衰的前兆。
    方才对君舒说的话的确是谎话,但以君执如今的身体状况,他的修为不可能再有所提升,寿元也就还有两三百年的光景。
    倘若他真是为了阻断天魔火降世,将自己耗损至此,堪称大仁大义。
    曲悦是很尊重这种人的,但将自家的祸水,引去旁人家里去,危害到地球的安全,管你什么理由,异人监狱的刑罚是免不了了,寿元又要折损一半。
    进入异人监狱,可不是养老闭关。他们特殊部门的监狱是一个法宝,一座天罗塔,入内后会丧失法力,也无法修炼,是真的坐牢。
    和其他宝塔不同,天罗塔是倒悬着的,塔尖朝下。
    共十八层,塔尖直插进地心岩浆里,酷热至极。
    按照囚犯的危险等级,从上至下关押。十六到十八层,关押着重刑犯。尤其十八层,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被缚魂锁穿透琵琶骨,钉在方寸之间,丧失法力的情况下,微动身体,都会痛入骨髓。
    君执这身体,关进十八层里去,估摸着十年也熬不住。
    不过十八层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根据曲悦的初步评估,君执顶多第十层。
    身侧瀑布哗哗作响,感受到他已经引导完真气,曲悦忙不迭拨弦,音符逸散出去,引动散在他周身的真气,进入他灵台中。
    这一次疏导虽也有阻碍,起码进行下去了。
    曲悦都不记得自己将曲子弹奏了多少遍,心无旁骛,引导着他体内的真气在经脉中运转一次又一次。
    停下来时,已是傍晚。
    君执脸上明显恢复了些血色,又称赞许久她的家传功法。
    曲悦准备离去前,他忽地出声:“我险些忘记,昨日先生触犯了我覆霜律例。”
    曲悦眼皮儿一跳,的确是自己有错,陪着笑道:“昨儿下午幻波想要新鞋子……”她如实讲诉一遍经过,“岂料回学院后,它后悔了,非要那人的鞋子,晚辈被逼的没办法,唯有连夜出城去追,却没追上。”
    再补一句,“晚辈留下幻波,也是为了学院。而且晚辈免费为您疗伤,是否可以将功补过呢?”
    身为公务人员,她第一件事就是熟读当地律法,闯宵禁和违规飞行,要被派去劳作十日。
    她现在已经在劳作了。
    君执点点头:“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好奇那令先生夜奔的男子……原本以为是先生的情郎。”
    曲悦将琵琶收回意识海里蕴养着,略显窘迫地道:“怎么可能。”
    她怕是很难会有情郎了,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见惯了父亲和哥哥们,遇见一个男人,总下意识和他们比,哪里还会有令她另眼相看之人?
    唯有的一个,如今还在监狱里。
    君执笑了笑,妲媞没来给他送衣裳,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件氅衣披上。
    自石头落下,儒雅拱手:“明日再会。”
    “明日再会。”两丈远,曲悦隔空回礼。
    ……
    从妲媞的屋后,飞到自己的屋后,来到丛林小溪边,曲悦去敲了敲花瓶。
    白天里幻波通常在睡觉,傍晚才开始活跃。
    隔了好一阵子,它从花瓶里露出头,依然顶着江善唯的脸。江善唯一头卷发,它自然也是卷发,从水里冒出来时,弯曲的头发上挂着一些绿油油的草。
    “小月亮,你这么自觉来给我讲故事?”幻波抬头看天,今儿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不信。
    “我想问问前辈。”曲悦传音给它,“昨天咱们在客栈遇到的男人,您能分辨出他是哪国人么?”
    幻波趴在边沿上,啧啧嘴:“你看上他啦?”
    曲悦直截了当:“他或许是我失踪多年的三哥。”
    幻波一诧:“三哥?你哥哥认不出你?”
    “他如今处于剑隐状态,没有记忆。”曲悦知道不说清楚,好奇心重的幻波是不会回答她的,于是解释了一遍。,幻波眼睛亮闪闪:“好奇特的剑道,上古的玩意儿果然有趣。”
    曲悦催促:“前辈。”
    “好啦好啦。”幻波咬着唇,仔细回忆昨天在茶楼的情景,“他们是覆霜国打扮,连口音听着也没有破绽,但这些伪装不难。主人身上瞧不出异常……”
    实际上是只顾盯着他的脸瞧,旁的根本没注意,“而守门的侍从,腰间挂了剑,瞧剑穗子的款式,应是天风国或者炙炎国人。”
    幻波实在没有太多印象,“你若昨日让我仔细观察就好了。”
    “我那会儿哪里知道。”与三哥擦肩而过,曲悦一想起来心里就怄的慌。如今将范围缩小了一些,心里总算有个安慰。
    曲悦陷入沉默,天风和炙炎,抽空得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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