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也许是气急了,段响剑完全忽略了这回事,现在被再次提醒,他的眼神又开始发虚,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手中哆哆嗦嗦的,快要握不住东西。
    “紫阳宗的弟子竟然怕见人,怕人多,你自己听听,这成何体统?”恶毒女配挑着眉说道,“我今天就来帮你治了这个毛病,也好让你这一世活得磊落敞亮些。”
    这番话也说得极轻,但语调昂扬,表情又十分鲜活。周围的人发现听不清楚,,马上又挪动步子朝里围了过来。
    “……你又算什么东西……”段响剑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来,“我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听他这么一说,“李珍檬”神情一滞,立刻瞪了眼睛:“你竟敢说我是‘东西’?我可比你——”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段响剑手中的竹笛一扬,像剑一样直臂刺出。“李珍檬”这一次被攻了不备,只能朝旁闪去一步,堪堪避开。然而段响剑并没有停下,他跟着跨步上前,一路劈砍削挑,一招一式都迅捷无比。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见那紫竹笛上系着的丝绦在风里舞成一团赤红。
    “李珍檬”手无寸铁,被他逼得连连退开。这一追一躲的工夫里,两人渐渐回到主干道,四周围观的人更多了,两旁摊位前的客人,叫卖的摊主也纷纷朝这边转过头来。
    “李珍檬”正要设法还手,段响剑虚晃一击,一个滑步回身,拦住她的去路,手中笛子“呼”地一轮,丝绦在空中画出一个完满的圆,然后稳稳地抵上了对方的脖颈。
    “放人。”凤眼里杀意溢出。
    竹笛炸裂的破口正对着咽喉。
    周围的人喊了一声“好!”,掌声雷动。
    这一声“好”还没落地,“李珍檬”伸手抓过旁边烧烤摊上的铲刀,顺势一挥,“叮”一声响,紫竹笛被猛地挡开,段响剑也被生生逼退了半步。
    有两三点热油飞溅在雪白干净的新衣服上——不,溅在李珍檬心上。
    要不是现在做不到,她已经哭唧唧地骂人了。
    “放人,”段响剑又重复了一遍,“两个。”
    “你现在只是个凡人,还想威胁我?”李珍檬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下一秒,段响剑的身影消失了。李珍檬只看见一道残影在眼睛晃过,紧接着有刺目的反光射入眼睛,她和另一个自己同时闭了眼——
    “铛!”
    虽然无法控制身体,但腕口酥麻的痛感又无比真实。
    段响剑手中的笛子再次化成长剑,一击挑飞了那把油腻的铲刀。那刀高高飞起,“噗通”一声落进一口滚油锅里,顿时溅起大片大片的热油。
    尖叫声和惊呼声跟着炸响了。
    面前的段响剑眼神一怔——“妈妈!”
    ……妈妈?
    李珍檬急得也要回头,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她只看到段响剑越过自己,大步跑开,周围的观众也议论着跟着他移动。
    “没意思,走了”——这声音在脑中响起的刹那,李珍檬觉得浑身一轻,脑中那片昏昏沉沉的凉意消失了,自己的身体回来了。
    ……这是闯了祸就跑的意思?但没时间计较这个,李珍檬急忙转过身,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跑了过去。
    刚才那一击的力道比李珍檬以为的还要大,整口锅都被打翻在地,锅里的滚油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泼在——
    “妈妈!”段响剑又急得喊道。
    他的妈妈正好站在摊位前,袖子上手背上被溅了几滴油星,烫出几个红点。
    “……我没事,”段响剑妈妈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了,马上转向旁边的人,“你呢!你被油烫到了吗?”
    刚刚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旁边的男人一把把她揽到身后,为她挡下了迎面泼来的热油。
    就是李珍檬见过的那个男人。她依稀记得他姓顾。
    他半个身子都被泼了油,簇新的呢大衣基本全毁,脸上也被烫出几点水泡。
    摊主已经忙不迭地拿来了湿毛巾,一边为两人冷敷,一边冲着段响剑和李珍檬骂骂咧咧:“你们搞什么鬼?谁让你们来的?这么多人还演戏?着了火伤了人怎么办?!”
    段响剑一句话都不说,抢过湿毛巾给自己妈妈擦手。李珍檬也讪讪地站在旁边,站了会儿,反应过来,去帮顾叔叔脱了外套,用自己带来的纸巾一点一点吸掉上面的油。
    “我也没事,”顾叔叔说,“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搞了半天是一家人啊。”“吵不起来咯,散了散了。”围观的路人十分失望地走开了。
    人群散开之后,李珍檬一瞥眼,看到自己表弟站在腾出的空地上,眨巴着眼睛啃着一串糖葫芦。
    “……彤彤!你过来!”李珍檬恶狠狠地喊他。
    表弟委委屈屈地挪着小步过来了。
    “为什么跑了!”
    “不知道……”表弟含着糖葫芦犹犹豫豫地说,“好像一睁眼……就在这里了……不知道怎么来的……”说着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手里还有一串这个……”
    ……也对,既然拐卖犯不是人类,问这个也没有意义。李珍檬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许再跑。
    那一边,段响剑的妈妈处理完了身上的油,转过身来,看了看两人,又转向段响剑:“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你们俩?响剑你……不是说今天有同学聚会?”
    “本来是要去同学聚会的……”段响剑说,“后来……后来迷路了,也过了约定的时间,我索性就不去了……然后半路上遇到李珍檬,她迟到了,也不想去……我就想……”
    妈妈叹了一口气。
    段响剑打住话头,不往下说了。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顾叔叔,还没开口,他的妈妈先红了脸。
    顾叔叔也看看她,见她没有说话,就走开几步,转过头背过身。
    “因为你说……你要去聚会……我想大正月里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就……”段响剑的妈妈开口了,好像是解释,但比刚才段响剑的胡说更心虚。
    说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移,看到段响剑一直藏在后面的另一只手。
    李珍檬也注意到了。刚才“演戏”的时候,段响剑一直把那只手背在身后——那只手上提着一只沾满泥巴的塑胶袋。
    里面装的是扫墓用的东西。
    段响剑的妈妈又叹了口气。
    李珍檬左右看看,拉起旁边的表弟,准备安静退场。
    ——“妈妈,”段响剑突然开口道,“这个李珍檬,你见过的,是……是我女朋友。”
    李珍檬一口气没提上来,心跳都被吓停了。
    手边的表弟也安安静静,不知是被糖葫芦堵住了嘴,还是过于惊讶而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缓过气之后,李珍檬悄悄转头——果然,段响剑的妈妈也正瞪大眼睛看她。
    “这是怎么回事……?”
    李珍檬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介绍完了,”段响剑说,脸比烫伤了还红,“你……你不介绍一下顾叔叔吗?”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节课
    新年刚刚开始第二天, 李珍檬感觉自己已经受完了一整年的惊吓。
    (事后她又想想, 如果当时在场的不是自己, 是班长, 是小结巴,是班上任何一个男同学……或者干脆就是林落焰——那段响剑还想怎么说?)
    但她不是现场受惊吓最多的人。
    段响剑的妈妈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视线忽左忽右,胸口一起一伏……就是没说出话来;她一看就是平时寡言少语, 不擅长表达的那类人,现在被当面这么一逼问, 直接当机, 看看这又看看那, 半天只挤出一句“哎呀……”。
    令人欣慰的是,她的直男儿子也没强到哪儿去。
    两人似乎在默默较劲,比赛谁的脸更红。
    最后还是一旁的顾叔叔出来打了圆场:“我去药房买些药膏,天冷, 你们也早点回家吧。”
    段响剑的妈妈又在原地傻站了会儿, 视线在两个孩子脸上一划, 又“哎”一声,念叨了句什么话, 也跟着顾叔叔一起走了。
    两人很快就没入人群, 看不见了。
    活动广场上还是人山人海, 熙熙攘攘, 刚才发生的事就像一颗小石头落入湖面, 打出一片小水花,然后什么也没留下。
    又过了一会儿,段响剑好像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回过头来。
    “……那个……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脸色爆红。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先道歉,说你别生气的吗?”脸色爆红,too。
    “……哦,”段响剑恍然大悟,“那你别生气。”
    李珍檬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说什么,面前的人又接了一句:“我也是随口说说,一时没想那么多……唉,怪我,平时就没把你当姑娘……”
    ——“叮。”
    定/时/炸/弹到了最后一秒,剪错了线。
    智力问答到了最后一关,答错了题。
    恢复硬盘损坏文件到了最后一丝进度条,被拔了电源插头。
    抱着一块浮板九死一生的海难幸存者,最终还是没游过大白鲨。
    “……我生气了!再见!”大白鲨脸色铁青,斩钉截铁地说完,直接拉过旁边的表弟,气哼哼地回家去。
    事后想想,李珍檬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相当吓人:毕竟这一路上,表弟乖乖让她牵着,半个字都没敢说;哪怕到了家,在大人面前,他也是半个字都没敢说——甚至也没再敢去翻李珍檬的百宝柜。
    自己原本都做好了言辞恐吓威逼利诱的准备呢。
    李珍檬十分满意,看来这小子还是个懂得看眼色的——比某个老东西强多了。
    但这事还没有结束。
    当天晚上李珍檬吃完晚饭,打着饱嗝回到房间,正准备酝酿一下写作业的情绪——低头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
    剑在匣中:我真的是开玩笑的……只是想让我妈说一下顾叔叔的事[尴尬]
    元气小柠檬:你闭嘴!
    剑在匣中:[尴尬]别生气了
    剑在匣中:[尴尬][尴尬]
    李珍檬缓了口气,想想当时也确实是这样的情况,他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至少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做法比较智障,比较直男,比较——
    剑在匣中:哦对了,你可别真的喜欢我,不然我可就自作孽了
    元气小柠檬:……我看你是有病吧!再见!
    李珍檬十分生气,当场决定删掉这个人——从最近聊天列表上。
    但这事也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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