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叫火坑?”扶南摇头苦笑,忽地把手里的花枝丢给了她,“你个不识好歹的小糊涂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修仙的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进来却不能够?白送到你眼前的机会,你居然说这是火坑?要知道,在这里面潜心修炼几个月,抵得上你在外头辛辛苦苦修炼几十年!”
    “我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才不会上你的当呢!”紫游把千夜梨抓到了手里,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不肯听话是不是?好,那我就拿这个去刺激刺激他。”说着,扶南从袖子里抽出了昆山神玉所制的浣梦笛。
    笛子已经被他封印,灵性完全被压制住了,无法与她的心念产生呼应。
    “哈,果然被你掠走了!”紫游眼神亮起,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去夺,“快还我!”
    扶南瞬间飘开了三尺,凤目里闪动着诡谲的亮光,手握玉笛冲她笑了笑:“软肋被我抓在了手里,以后有他受的,为了你,让他往自个儿身上捅刀子他也乐意,你信不信?”
    什么?紫游大惊失色,原来这个混蛋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你……你这个疯子,疯子!快把笛子还我!”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去抢浣梦笛,眼神里有烈火般的怒意。
    “你若不想让他受苦,那就按我说的去做,不然,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他!”扶南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语气却冷硬如铁,一边说着,他的身形一边急速飘退,最终化成了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紫游愣在了那里,浑身如坠冰窟,剧烈地颤抖着,眼里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屏逸……”
    六个月后。
    空中乌云密布,雷电纵横,大雨瓢泼直下,不停冲刷着万仞绝壁。
    在这风狂雨骤的暗夜里,山壁后隐藏的洞窟神秘而宁静,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扶南趺坐在石案前,凝神聚气,以咒术催动了案上的傀儡鼎。
    那只傀儡鼎漆黑如墨,鼎身密密麻麻镌刻着复杂的符咒,虽然小巧如同香炉,但是一眼看进去却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诡异莫测。
    在咒术的催动下,黑色的三足小鼎瞬息变大了三倍有余,焕发出幽幽碧光,将整个密室笼罩在了一片青晕之中。
    扶南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琉璃瓶,瓶高寸许,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那是他在紫游昏迷之时,刺破她的指尖采集来的血样。
    他拔去了瓶塞,将血样注入鼎中。
    怪异的是,血一入内,即刻便化成了烟雾,如同水中散逸的墨,若聚若散,漂浮如缕。
    片刻之后,血雾逐渐在鼎的上方凝聚,竟是形成了一个淡淡的人影!起初,那个影子稀薄如同纸片,只是约略具有了一个轮廓,但很快就变得丰满起来,头颈、五官、躯干、四肢一一出现,惟妙惟肖,看上去俨然便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凝眸端详着那个两尺来高的人偶,傀儡师的嘴角浮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神情陶醉。
    这个傀儡是他启用了最高阶的人血复制术完成的,是他有生以来所创造的人偶中最为用心的一个,堪称完美的杰作。
    傀儡咒术完成之后,他冲着对面轻轻招了招手。那具躯壳仿佛获得了某种指令,立即从傀儡鼎上方飘落到他的身边。
    扶南抬起手,并指点在了那个人偶的眉心,刹那间,一道灵光直透颅脑,似是为躯壳注入了某种生机,人偶瞬地睁开双目,眼中光彩流转,身体开始迅速生长,体量大小一直增长到与原主无异,没有任何瑕疵。
    “父亲!”完成了最后一个转变之后,傀儡单膝跪地,俯首向面前的创造者致敬。
    “好孩子……”扶南伸手轻轻拍了拍傀儡的脸蛋,微笑点头,“还是你比较听话,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就叫紫影。”
    “是。”傀儡低眉垂首,语气虔诚,“紫影愿为父亲付出一切,无怨无悔!”
    “乖。”扶南一面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面将浣梦笛交到了她的手里,“拿着这个……有了它,你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难辨真伪。”
    紫影双手接过,凝眸看了一眼浣梦笛,抬头问:“父亲想要我做什么?”
    扶南轻挑眉梢,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了一串密语。那些密语一字不落地传输到傀儡耳内,在她意识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便是她存在的意义。
    听完那些指令,紫影点了点头,美丽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了一道寒光,如同割裂夜幕的闪电。
    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取代那个人回到众目睽睽之下了,他们,不是正在找她么?
    谪仙谷中,风尘混沌,竖立的尖刀漫成狭长的路途,断魂石接连不断地从两侧的险峰上飞落下来,呼啸着砸向一步步走在刀途上的人。
    屏逸踩在锋利的刀尖上,缓步向前,任凭穿空飞来的乱石撞上自己的前胸后背,却不用丝毫法力去抵挡。
    刀尖刺心,飞石断魂。犯下重罪的神仙会被天庭打入谪仙谷中,接受刀刺石击之刑,若没有数万年的功力作为支撑,很难活着走完这十里刀途。
    刀尖扎在足底进而伤及心脉,乱石砸在身躯撞击的却是灵魂。饶是生就金刚不坏之身且修为高深的人,在不以任何功法护体的情况下,难免也会被这谷中的尖刀飞石所伤。
    接连被断魂石击中之后,屏逸猛地摇晃了两下,几乎站立不稳,一缕鲜血顺着嘴角长流而下。
    然而受伤所带来的痛楚并没有令他止步退却,他继续在密集的刀尖上行走着,任凭空中接二连三飞来的断魂石撞上自己的身躯。
    失去她的每时每刻,都是痛苦的煎熬,他唯有通过这样的自我惩罚,才能减轻内心的悲伤和思念,获得暂时的解脱。在以后漫漫无涯的余生里,他知道这种痛苦都将如影随形。
    乱石如雨,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刀途上的人吞没。
    “屏逸!”匆急赶来的人脱口大喝,双臂一震,当即召唤出万千飞剑,将空中乱石纷纷击落。
    屏逸闻声不由得顿住脚步,看着身边流窜如鱼群的剑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来者正是神兵阁的执剑上仙卫介,多亏有青鸾带路,他才找到了这里。
    半空中人影一闪,卫介倏然落在了他的对面,随即并指一圈,空中的万千飞剑唰地撤回,将他们连个同时包围在了急速流转的剑阵之中,所有落入其中的断魂石,瞬间被凌厉的剑气绞于无形。
    ☆、第一百一十章:诛杀令
    “让开!”屏逸神色冷冷,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要往前走,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卫介直直看着他,目光坚定,竟是寸步不让。
    “怎么,你怕我会死?怕辜负了父神对你的嘱托?”屏逸冷笑,语气里充满了自嘲的意味,“你忘了,当年空明剑阵中万剑穿身都杀不死我,区区谪仙谷又岂能将这不死之身摧毁?”
    卫介深吸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个人已经是西海龙族的太子妃了,她的生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样做值得么?”
    “不管她身在何处,不管她嫁给了谁,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活着,”屏逸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宇间难掩伤感,轻轻道,“我对她的心永不改变,谁也阻止不了。”
    “你……你居然真的对她……”卫介动容,颓然倒退了一步,神情凝重,蹙眉摇了摇头,“尘情一动,万劫不复!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万劫不复又怎么样?”屏逸微微挑了挑眉,凛然无惧,声音里满是不屑,“这个云中君我早就做腻了!”
    “不行!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卫介语气焦躁,忽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道,“跟我来,我有办法让你忘掉她!”
    “我宁可死也决不忘记她!”屏逸愤然一拂袖,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卫介趔趄着倒退了几步,站稳脚跟后,震惊地看着他。
    “马上给我滚!”屏逸阴沉着脸,厉声怒斥,“我不想见到你。”
    卫介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对方的眼神变了一变,表情瞬间凝住。
    屏逸微微侧耳,似是在聆听着什么,神态极为专注。
    “主尊,有她的消息了。”有风在耳边回旋,那是谍灵传来的幻音密语,只有他能听得到。
    他们找到她了?屏逸神色一振,双眸亮如星辰,心中惊喜无比。
    他怎么了?卫介愣了一下,端详着对方的表情,不由得心中纳罕。
    此时的屏逸哪有心思去理会他,手指一动,顿时有光冲天而起,登时将剑阵打开了一个缺口。
    要走?卫介茫然地站在那里,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屏逸瞬间消失不见。
    “奇怪,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走得这么匆忙?”卫介一头雾水,搞不清对方出了什么状况。
    罢了,管他是为了什么事,只要他肯从这个地方离开,那就谢天谢地了……
    青衣剑仙稍微松了一口气,将空中流转的万千飞剑悉数召回,随即也离开了谪仙谷。
    他刚回到神兵阁,东君派来传召的仙官后脚就跟着进了门,他只好随传令官前去面见东君。
    耀灵殿中,东君高高在上,面色肃穆,殿中所有的仙侍都已被屏退。
    卫介见此情形,料定必有紧要之事,然而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像往常一般向着太阳神座上的人躬身施了一礼。
    “叫你来是因为有件事想让你去完成。”东君沉吟,面色凝重,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
    卫介心里一跳,开口道:“您尽管吩咐。”
    东君的神色变幻不定:“之前那个失踪的西海龙族太子妃,如今竟然出现在东极山附近,真是蹊跷。”
    “她出现了?”卫介一震,眉目间尽是不可思议,“失踪了这么久,她居然还活着?”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神座上的人:“敢问东君,这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就在刚才。”东君面无表情地回答。
    卫介神色一动:“云中君他可知道?”
    “你说呢?”东君显然是对那个人的事情早已洞察,“谍灵遍布三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估计现在他差不多也该得到消息了。”
    难怪谪仙谷中他走得那么匆忙,估计就是为了此事吧?卫介顿时明白过来。
    东君从座位上长身立起,看着下面的人,吩咐:“这次,你亲自下去走一趟。”
    “您是想让属下去东极山把人给抓回来?”卫介一怔,试探着问。
    “不,”东君抬了抬手,声音低沉而森冷,“本尊是要你赶在屏逸见到她之前,让她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卫介一震,愕然看着上面的人,失声:“您是想让属下……去杀了她?”
    东君缓缓点头,眼神寒冷如冰,断然道:“要做得干净利落,斩草除根。”
    “可是……”卫介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进退两难,眉宇间顾虑重重,“如果云中君知道是我……”
    “你担心他会报复你?”东君从上面款步走下玉阶,皱眉审视着他,目光严厉。
    “不是,”卫介摇了摇头,眉宇间藏着深深的忧虑,涩声道,“我是担心……他会承受不了。”
    “受不了?”东君冷笑了一声,语气里透着罕见的怒意,“从犯戒的那一刻起,他就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原来……您早就知道了?”卫介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你身为他的御守,不能助他斩断情丝避开尘劫,要你何用?”东君神色冰冷,目光充满了责备之意,“当初先帝将你留在他的身边是为了什么,难道你都忘了?”
    “属下不敢忘!”卫介立刻单膝跪地,深深俯首,一时间想起先帝的嘱托,深感愧疚——作为屏逸的御守,他的首要职责便是要帮助他斩断一切世俗的羁绊,使其永远不染尘情,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本尊不愿见他沉沦苦海,天界亦不能失去云中之神,而你的职责就是守护他!”东君审视着面前的人,神情非常严肃,“他现在已经误入歧途,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该给他敲敲警钟,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了……”
    “您说的对。”卫介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终于做出了决定,心中的矛盾挣扎转眼已荡然无存。
    东君微微颔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卫介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双眸冷冽。
    “尽快动手,本尊会设法困住屏逸,为你争取时间。”东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喟,“事后他若怪罪于你,你就说这是本尊的命令,尽管让他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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