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规矩人。
    所以才投了他的脾气。
    元还不和她耍嘴皮子,那没什么意思,只道:“少废话,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别到处乱跑,省得又给我添乱。”
    “跟着你做什么?”
    “我那里正缺打下手的人,昆都的人我用不惯,你把你那小幽精弄没了,便由你替上。”元还边走边道。
    季遥歌想了想,觉得在昆都跟着元还并没损失,两步追上他,笑嘻嘻道,“遵命,三星阁士大人。”
    “……”元还有时觉得,季遥歌可能生来是克他的,他以为她至少要抗拒几声,不想竟同意得这般干脆,出人意料。
    “什么时候加入三星挂月阁的?”季遥歌却又问起此事。三星挂月阁的名头那么响亮,她自然有所耳闻,不过在方都时曾听他提过,那时他还不曾加入三星挂月,这一转眼就成了三星阁士,确实叫人惊讶。
    “你们离开方都之后。”元还没有瞒她,沉忖道,“关于《溯世书》的记载,只有三星挂月阁的天书楼才能查到,而在灵海内亦出现了三星挂月阁的阁士,这证明在万年前,三星挂月阁就开始研究灵海的穹光岁河图。我进入三星挂月,是想查清此事。”
    方都的发现不仅事关他们离奇古怪的未来,也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探寻之心。
    季遥歌静默片刻,再次问他:“大蜘蛛,你真的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五狱塔内他的尸身犹在眼前。
    “季遥歌,时间不可逆,如果这注定要发生,结局无法避免,那么逃又有何用?未来的那个你,比你更加明白这一切,所以她没有要求你改变过去,而是独自在前路寻求解决之道。”
    元还的声音如珠玉敲打在心,季遥歌又沉默片刻,忽然笑开:“大蜘蛛,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
    也不知是否幽精成长的关系,她突然觉得,和元还聊天,陪在他身边,是件很舒服的事。
    “请保持。”元还亦笑起,容色舒展,温柔和悦。
    星月无双,笼着对望的二人,正是目光缱绻之际,却被一声叫唤打破。
    “媳妇……”大老远的,花眠瞧见季遥歌就飞奔而来,冲到她面前,也不管有没旁人在场,拉着她便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没事吧?我刚刚才知道你被冯家为难的事,正要赶去找你。”
    “我没事。”季遥歌摇摇头。
    “冯家人真是欺人太甚!你是如何出来的?”花眠又问她。
    “元……世叔替我说了几句话。”季遥歌微微笑。
    元还刚刚还温和的笑,早已转凉。花眠才发现元还站在旁边,当下满眼星星,似换了个人般兴奋:“元世叔,原来您在这里,晚辈可算找着你了。”
    “寻我何事?”元还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晚辈炼了柄剑,想请元世叔指点一二。”花眠搓搓手,充满仰慕地望着元还。
    元还没有拒绝:“去藤剑春壶再说吧。”语毕拉起季遥歌便往前去。
    “好好好。”花眠大喜,片刻后顿觉哪里不对,揉揉眼定睛看去,只见季遥歌的手,已被元还藏于袖中的掌轻轻牵住。
    他又揉揉眼,眼珠瞪得几乎脱眶——媳妇,那是他媳妇啊?就算只是假扮,那现在也是他媳妇!
    青云罩顶。
    第116章 白韵
    藤剑春壶是元还在昆都的暂憩地, 临近妙昆山,是处偏僻静谧的居所, 整个屋子都建在浮于池面的巨大葫芦瓢内,四面没有引桥, 季遥歌原要飞过,却被元还拉着踏波而行。
    “看。”他示意她往脚底望去。
    池水清澈,池底沉着炼剑淀下金沙,足尖掠过水面, 搅混金沙,点点金光自池面溢出,似步步生金, 美妙非常。季遥歌将脚探入水中, 恶意挑起满天水花, 金沙便似萤点飞起, 再随水噼啪落回池里, 甚是有趣。
    一转头, 是元还温敛的眸。
    跟着这只大蜘蛛, 她似乎能看到枯燥仙途上永远无暇发现的风景,他很擅长发现尘世的奇妙所在, 哪怕他是个沉默冷淡的人, 也不妨碍他有一颗锦绣玲珑心与星辰瀚海似的眼。他身上有她最缺少的东西, 能让她慢下来, 不再囿于眼前方寸之地,过去未来三千世界再不是桎梏。若她的精魂完整便好了, 大抵会毫无保留地爱上她,只是可惜,终究缺了最重要的东西……
    喜欢,便只是喜欢。
    ————
    二人踱进藤剑春壶内,身后是郁郁跟来的花眠。
    葫芦瓢内部颇大,分内外两室,内为寝间,外是厅堂,陈设雅致新奇,元还松开手任季遥歌四处走动。花眠盯了二人手许久的眼睛终于得到休息,不过心情仍旧不畅,趁着二人分开这当口,悄摸摸地挨到季遥歌身边。
    “你和元世叔,什么关系?”
    季遥歌正摆弄角落一只机关铜兽,闻言回头笑答:“你不是问过我,这柄破霞剑是受何人指点才祭炼成功的?”
    “难道是……”花眠眼一亮,“是元世叔?”
    她点点头:“我与他相识已近四百年。”可以说,从她做为“季遥歌”重新活过开始,就已与他相识。所有与“季遥歌”有关的记忆,其中都有他。
    “你怎么不早说?”花眠像被当头打了一拳,忽然恹恹起来。
    “我哪知道你仰慕他,又怎知他人在昆都?况且你冒冒失失的,给我说的机会了?”季遥歌也不知点到哪里,桌上机关铜兽“呱”地叫了一声,倒把人吓了一跳。
    花眠心里闷闷,似心爱之物被人抢走般,连见到元还也不能令他高兴,只垮着脸道:“那你与他……你现在是我媳妇……”难道他要和世叔抢人?从媳妇变成婶子,这一点也不好玩。
    “放心吧,我与你爹说定,只要你赢了剑庐之试,他就不会逼你娶亲,到时便无需再找我作幌子。”季遥歌随口道,却见他仍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由蹙眉,“怎么?你还不满意?始终都是要解决的问题,难不成打算让我装你道侣一辈子?”
    “其实,弄假成真也没什么不好。”他小声嘀咕一句。
    “她不会成为你道侣的。”元还满眼“你死了这条心”的目光,冷道,“与其想这些旁门左道的法子,不如按她说的以实力说服你爹。”
    “这不是为了说服我爹,来求您来了。”花眠眼珠转了转,又是一脸讨好恭维,“元世叔,您帮我瞧瞧这剑……”说话间他将自己这数十载间铸炼的“修庐”取出。
    铸剑之道季遥歌不懂,他二人站在屋中对着那柄“修庐”讨论,她便坐在葫芦瓢的边缘,自顾自修练起灵气剥离之术。那一大一小都痴迷铸炼,探讨起来没完没了,元还本非心胸狭隘之人,又兼有季遥歌的情分在,是以对花眠多用了几分心思指教,这一来二回天又渐明。花眠得元还提点,豁然开朗,元还虽非专精铸剑一道,可学识甚广,旁征博引之下令花眠眼界大开,果然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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