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澄在电话那一头开玩笑地说道,祝安生听了却难免再次愧疚地锁起眉头。
    “对不起啊。”
    “我是在连夜分析那几根纤维呢,研究所里这些一百多万美金的显微镜总是没有白买,大概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能有结果了,我看这件案子也幸亏是遇上了我,不然换成了其他人,就算找到了这几根纤维恐怕也没有仪器能分析。”
    池澄虽然一直在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调侃,可是祝安生明白,被他一言带过的都是最需要劳心劳神的事情,就比如这次分析三根纤维,多少人能知道这需要多么细致的心思和强大的耐心呢?
    想到这里,祝安生就愈发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池澄调侃完便说回了正事,他知道祝安生这么早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什么事才对。
    “池澄你昨天并没有询问卢卡斯.莱维特对吧,所以我想不能干坐着等,我想要再次调查一下。”
    “调查?你想要询问卢卡斯吗?他虽然不是掩饰说谎的高手,但你也看见了他在采访时的连篇谎话,你觉得询问他可能有结果吗?”池澄略微不解地说道。
    “我也知道卢卡斯肯定不是一个会说实话的人,所以我这次并不打算调查和询问他,我这次是希望去卢卡斯的家里调查一下,如果我能在他的家里发现和那三根塑料纤维相似的东西,我觉得我们就能确定嫌疑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目前觉得卢卡斯有嫌疑的,恐怕就只有你和我而已,在纤维的分析结果出来前,我们更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你觉得你可能让警局的人帮你拿到法官令,然后带你去调查卢卡斯的家吗?或者你可以再等等,等纤维的分析结果出来?”
    “池澄,你真得相信那三根纤维上能找到什么证据吗?”
    “怎么不行呢?我们已经去过了艾玛的家,她的家里根本没有塑料地毯这种东西,这三根纤维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反常的东西则是一种必然,这代表着她必然穿着那条牛仔裙接触过塑料地毯这种类型的东西,所以我才需要对这三根纤维进行分析。”
    “但是我可以先去调查,然后帮你确定和缩小分析结果出来以后需要排查的范围呀。”
    “安生,发生了什么事吗?”哪怕池澄这样不善揣摩别人心理的人也听出了祝安生话语中固执的态度。
    “我梦见她了,我们一定要帮她找到真正的凶手。”
    沉默过后,祝安生终于悲戚地吐露了心声,她不明白,像艾玛.贝尔特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儿,为什么会有人会忍心将她杀害。
    “安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需要你明白,做我们这样的职业,最需要的是保持自己的冷静和客观,你知道吗?”
    “嗯。”
    与池澄的一番谈话后,祝安生终于将梦境带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了。
    “不过池澄,我还是想要去卢卡斯的家里调查一下,但你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
    “计划?”
    “等天亮了我会去买一篮饼干,然后假装刚刚搬过来的邻居,去拜访卢卡斯的家人,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地行事,我这次去只是想找一下卢卡斯的家里是否有你说的那种,类似塑料地毯的东西。”
    池澄听到祝安生的计划笑了,他是在暗幸,祝安生果然很有才能,所以即使她刚才有点情绪激动,但她想出来的办法依旧很不错。
    “可是你确定你的演技没有问题吗?我害怕你会穿帮。”池澄故意揶揄了一句。
    “放心吧,我不会多待的,我简单看几眼就走。”
    池澄终于同意了祝安生的想法,祝安生当下显得有点兴奋,她赶快将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画好妆容后,祝安生看上去果然老了好几岁,但祝安生觉得这可能还不够,她又去买了一身比较老气的衣服,如此一番打扮下来,她看上去竟然还真像是一位常年居家操持劳务的普通主妇了。
    做完这些准备,祝安生去了一趟警察局,她向警察询问到了卢卡斯家的地址,在这样的小镇,很多人其实都互相认识,尤其卢卡斯最近还成了不折不扣的网络名人,可以说塔图镇已经很少会有人不认识卢卡斯.莱维特了。
    询问卢卡斯家地址时,祝安生还顺便询问了一下卢卡斯居住的那条街的房屋情况,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到时候聊到祝安生的“新居”时会有穿帮。
    做完这些,祝安生终于拎着一篮饼干前往了卢卡斯的家。
    循着从警察那里得到的地址,祝安生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卢卡斯家所在的街区,她在街道入口的时候就下了车,然后她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卢卡斯家的门牌号。
    卢卡斯家所在的这条街已经是塔图镇的边缘位置,而且祝安生也从那位警察的口中得知,这里的房子都很便宜,祝安生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这条街的房子显然并不如艾玛家那条街上的房屋精致、漂亮,好在祝安生的打扮也很朴素,倒是很符合这条街上居住家庭的背景。
    终于,祝安生找到了那位警官告诉她的门牌号,可就在看到那栋房子的一刹那,祝安生猛然呆住了!
    祝安生忽然想起了当初自己看过的档案,而在那份档案里,根据卢卡斯.莱维特的口供笔录,艾玛死亡的那一天他正在帮家里粉刷墙壁,这也正是他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此时此刻,当祝安生看见那栋房子外大片大片的蓝色墙壁,她只觉得自己的头皮炸裂!
    祝安生又走近了一些,她终于发现,原来在这蓝色墙壁的底部,地面之上大约十公分的高度,围绕着整个屋子,这一圈都是一种鲜红,血一般的颜色!
    祝安生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但她掏手机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地哆嗦,她在害怕吗?还是因为紧张?祝安生自己也说不清。
    池澄的电话再次被拨通,纽约研究所里,池澄很快接起了电话,但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听到了祝安生在电话那一头急切的声音。
    “池澄,我想我知道那个红色和蓝色的小点是什么了。”
    ☆、chapter·30
    “池澄,我想我知道那个红色和蓝色的小点是什么了。”祝安生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
    “是油漆吗?”池澄一口说出了祝安生心里的话。
    “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吗?”祝安生好奇地问道她记得上一次和池澄通话时池澄就说过,关于那三根纤维的分析已经快完成了。
    “嗯,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是已经到卢卡斯的家了吗?如果我没有猜错,卢卡斯家的墙壁一定是蓝色和红色的吧。”
    祝安生咬了咬牙,听到这句话她才明白,原来池澄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注意到卢卡斯的口供了,对吗?”
    “我也是发现那三根纤维后才想起卢卡斯的那段口供的。他说他那天在粉刷家里的墙壁,所以没有见过艾玛.贝尔特,但我在艾玛裙子上发现的纤维却出现了异样的颜色,如果这些纤维上的颜色是油漆的颜色的话,那样就能推翻卢卡斯当初自称没有见过艾玛.贝尔特的谎言了,而且目前也只有这个解释才算合理,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回纽约分析这三根纤维。”
    “但你觉得光凭纤维的分析报告就能让法官批准搜查令吗?如果艾玛真的是在别的地方粘上了那几根纤维呢?因为我们也没有证据表明,卢卡斯的家里确实有类似于绿色塑料地毯的这种东西。”
    祝安生担忧地说道,她担心的是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说服法官批准搜查令,而没有搜查令,那就没办法到卢卡斯家里进行调查。
    “所以我们现在有一半的希望都要寄托在你身上了。”池澄颇为无奈地说道,搜查令这个事确实很让人头疼,“如果你真得在卢卡斯的家里发现了绿色地毯这种东西,虽然我们无法直接取证,但也许你能和艾玛.贝尔特一样,‘不小心’在裙子上带走了几根呢?这样的‘意外’可没有违反取证规则,到时候再用扫描电子显微镜将两种纤维进行比对,如果比对成功,那么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法官批准搜查令了。”
    祝安生点了点头,认同了池澄的办法,不过同时她也没忘记池澄刚刚话里的一点奇怪的地方,祝安生还记得池澄刚刚说过,她的身上寄托着一半的希望,那另一半呢?另一半希望是什么?
    “我明白了,不过池澄,我只是一半的希望,那另一半呢?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卢卡斯的那段采访视频吧,我昨晚在等待分析结果的时候又重复看了很多遍,终于我发现其中一个瞬间,卢卡斯的右手掌上有一道已经痊愈的伤疤,经过图像分析后,我确定了卢卡斯的右手掌上确实有一道愈合的白色伤痕,所以我有了一个推测。”
    右手掌上的白色伤痕?祝安生蹙眉想了想,而后她立马想到了艾玛的尸检报告上说过,艾玛的头部有过钝器的打击伤。
    池澄不知道祝安生在他点明卢卡斯右手掌上的伤疤那一刻,心里同样有了一个推测。
    “安生你还记得艾玛.贝尔特的尸检报告吧,尸检报告里说过,她的头部遭受过钝器的打击伤,而我们都知道艾玛遇害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犯罪嫌疑人不可能事先准备好杀人的工具,而根据艾玛死亡的环境,我推测,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就地抓起了一块石头对艾玛进行了攻击,然而石头的棱角划破了犯罪嫌疑人的手掌,所以他才会转而选择掐死艾玛。”
    池澄的说法果然与祝安生自己的推测出入不大,所以她用惋惜地语气说道:“这样一来,那犯罪嫌疑人是应该会留下dna痕迹的,可惜后来的那场雨……”
    “安生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艾玛脖子上犯罪嫌疑人的血迹大概是被雨水冲刷掉了,又或者是,法医以为那是艾玛头部受伤后留下的血迹,所以根本没在意,因为当时现场发现了流浪汉的帽子,甚至直到现在,除了你我,基本所有的人都还觉得那个流浪汉肯定是凶手,大致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错失了抓到真正罪犯的最佳时机。”
    “那你现在说的希望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生你还记得艾玛的发型吗?以及,你脑补一下,如果犯罪嫌疑人的手受伤了,当他掐死艾玛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祝安生很清楚地记得,艾玛有一头富有光泽的红色长发,而当她脑补出艾玛被凶手扑倒在地,而凶手用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时,祝安生仿佛亲眼看到了,一行殷红色的鲜血正从犯罪嫌疑人的右手里缓缓流出,那血迹在艾玛的脖子上留下痕迹,但最终却是混进了艾玛长长的,美丽的秀发当中。
    “你是说艾玛的头发?”
    “艾玛下葬时肯定经过了梳洗打扮,所以她的脖子上哪怕有犯罪嫌疑人的血迹,恐怕也被清洗干净了。但头发不一样,如果当时犯罪嫌疑人的鲜血混进了艾玛的头发,而在头发这样的环境里,鲜血很有可能还会有一点残留,所以我说的另一半希望是,我会向艾玛的父母提出请求,开棺,给艾玛进行第二次尸检。”
    “开棺?”
    听到这个词,祝安生心痛地闭上了眼睛,她还记得艾玛母亲悲伤的样子,可如今他们却还要经历第二次伤害,她很担心艾玛的父母是否会同意这样的请求。
    “我知道这很残忍,所以安生你知道吗,正因为如此我才更需要你找到那几根纤维的出处,我需要让艾玛的父母相信,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祝安生明白了池澄的意思。
    挂掉电话,她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沉重,她还能记得梦境中双眼紧闭的艾玛,为什么艾玛没有睁开眼睛呢?是因为她还有冤屈没有洗脱吗?
    收拾了一下心情,祝安生重新换上了一副亲切的笑容,就好像她是真得要去拜访一个邻居一般。
    “笃笃笃,笃笃笃。”
    祝安生有节奏地敲响了门,很快,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女人打开了门。
    “你是?”
    “你好,”祝安生说着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我刚搬到街角那里的住户,以后我们就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了,所以这次来拜访一下您。”
    祝安生说着还将手中的一篮饼干递了过去,那女人听说祝安生是新邻居,立马也和善地笑了。
    “街角那栋房子终于卖出了吗?”
    “是呀,我们也是刚决定搬过来的。”
    祝安生很庆幸来之前做了准备,如今她用打好的腹稿与这女人交流,虚实结合的谎话让人难以看出破绽,这女人自然也很快信任了祝安生。
    “你要进来坐一坐吗?”
    “那谢谢你了。”祝安生还在说着,身体已经迫不及待地随着这女人进了屋,而在坐下的时候,她还好像无意似地说了一句:“你的房子真漂亮,这条街上的房子都有些老旧了,只有你家的房子最好看,是新刷了漆吗?”
    听到祝安生的夸奖,女人一边给祝安生倒水,一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容中还有几分自豪的意味。
    “我的儿子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不久前他一个人把我们的屋子翻新了一下,倒是确实漂亮了很多。”
    “你的儿子真能干,我还以为是你请了什么厉害的工人,原本打算想请你介绍给我呢。”
    祝安生一边吹捧着,另一边却不断扫视着这栋屋子,可是不管她怎么找,也都没有找到一点关于绿色塑料纤维的东西,而且祝安生发觉这栋屋子的装修和摆设都有些陈旧了,倒是那几样电器十分崭新,价格不菲的样子,祝安生猜测,这些电器应该是新入的才对。
    女人终于倒完了水,见她从厨房出来,祝安生立马恢复了正常的神态,而女人的脸上堆满的笑容则说明了,祝安生的吹捧对她很受用。
    “我的儿子确实很优秀,我当初很早就生了他,可惜他的父亲是个混蛋,我也没能给他一个很好的生活,可他还是那么优秀,他还是学校的橄榄球队长呢,而且最近有好多大学都表示了希望可以录取他到自己学校里的橄榄球队。”
    祝安生点点头,她想起了乔治娜当初的话,看来卢卡斯确实是一个有潜力的橄榄球运动员。
    “这就是你儿子吗?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网上看到过他呢?”
    祝安生说着指向了茶几上的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卢卡斯与他母亲的合照,祝安生看得出卢卡斯母亲的年纪不大,看来卢卡斯的母亲应该是在学生时代就生下了卢卡斯,不过这样的情况在美国倒是很常见,并不稀奇。
    女人听到祝安生的话,乐呵呵地拿起了相片。
    “我的儿子现在在ins上可红了,有好多粉丝呢,也许你是在那上面见过他吧,而且我告诉你啊,因为他现在太红了,所以好多人都找他做广告呢,原本我还担心他读大学的费用,可是现在好了,我的儿子接广告赚了好多钱,不仅解决了他自己大学费用的问题,还已经开始补贴家里的家用了呢。”
    这女人炫耀似地对祝安生说道,祝安生看得出,她是实实在在地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只是这个女人并没有发现祝安生微笑中的冷意。
    “对了,您家有厕所吗?”
    祝安生不想再和这个女人闲扯下去了,她决定去这家的厕所看看,是否有绿色塑料地毯这种东西的存在。
    “我们家的厕所在二楼呢,你上楼后直走就能看到了。”
    “谢谢。”
    祝安生有点意外,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能检查这栋房子的二楼了,她当下平静地离开客厅,走上了二楼。
    五分钟后,祝安生失望地走进厕所,并关上了厕所门。她刚才悄悄地查看了楼上的所有房间,但她却没有在任何一间房里发现可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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