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功殿前宽敞的广场,已经用巨木扎出十多座比试用的道兵擂台。
    除了南麓山谷里的坊市,陈海还是第一次在山顶的传功殿前看到如此热闹。
    在道院修行的初级道兵弟子,加上一些看热闹的玄衣道兵弟子,将近两千人挤到传功殿前;偌大的广场,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葛同要留在山下看守药田,听到“姚兴”的名字被点到,陈海就与周景元挤到十九号道兵擂台前,看到柴荣正站在三十二号雷台前等着他,而那个叫铁奴的妖蛮巨汉也像铁塔似的,如影随形般守在他的身后。
    照理来说,每一场弟子比试擂台都应该黄衣执事主持,但传功殿在张怀玉之下,仅有不到十名执事级的传功教席,这时候只能借用紫衣道兵弟子,以补充人手的不足。
    这时候在十九号道兵擂台下,已经有一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等他过来。
    回想刚才听到的名字,陈海只知道这少年叫孔桐,见他略显瘦弱的身子,背着一只将近有一人高的长木匣,也不知藏着什么兵刃,也不管擂台外嘈杂的声响,只是安静的站在擂台下。
    陈海走过来,少年也只是抬头很是平静的看了一眼。
    “双戟孔桐!”周景元看清楚柴荣给陈海安排的对手竟是此人,脸色骤变,情急之下拉住就要登上擂台的陈海,“此战宁可认输,你绝不可与这孔桐比试……”
    第19章 少年孔桐
    周景元看到柴荣给陈海安排的比试对手,脸色骤变,赶忙将就要上台的陈海拉住,要他直接认输,也不去与此人比试。
    大家早就知道柴荣会在比试名单安排上做手脚,陈海与周景元、葛同对这次的弟子比试也筹划了很久,没想看到对方是身背大木匣子的少年,周景元竟要他直接认输。
    陈海知道周景元是心思极其缜密之人,要是普通的强手,绝不会如此大惊失色,不由得眯起眼睛,再次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少年来,就觉得此人看似安静,却似一柄出鞘的利剑,给人锋芒锐利之感。
    陈海这时候瞥见周钧出现在广场的一角,正透过人群的缝隙往这边看来。
    周钧看到这边的情形,脸色也陡然阴沉下来,陈海也知道眼前这少年不简单。
    然而周钧并没有站出来的意思,陈海心里冷冷一笑,知道周钧与背后的赵如晦,更在意利用他抓住柴荣等柴阀子弟的把柄,将他利用完了,才不会在意他的败负,甚至都不会在意他的死活。
    陈海不再理会周钧的态度,而是低声问周景元:“这个孔桐是谁?”
    陈海不想被人踩在脚底,绝不会轻易认输,但他不是鲁莽之辈,周景元劝他自有道理,他就算坚持上台,也要先将对手的情况摸清楚再说。
    周景元不及回答,柴荣轻蔑的看过来,嘴角浮出一抹冷酷的笑,说道:“怎么,第一战就要认输,岂非接下来两战都要不战而退?如此怯战、没有血勇的弟子,道院也就没有必要再在你这样的人身上浪费资源了,你还是缩回你的溅云崖吧……”
    陈海暗感柴荣反应如此激烈,还真是涉及到陈、柴两族在宗门内的微妙关系,但他要是能回溅云崖,还需要死赖在铁流岭吗?
    “双戟孔桐!竟然是流金山道院的双戟孔桐,他怎么会跑到我们铁流岭来?”
    陈海此战已经吸引不少弟子的关注,毕竟一个月前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很少人看到柴荣有吃瘪的时候,这次大家都期待看柴荣如何杀鸡骇猴。
    太微宗外门总共有三十多座道院,分散河西诸郡,初级道兵弟子有五六万之多,在宗门的层次又相当较低,即便是有些极出色的后起新秀崛起,也不可能赢得全宗门的关注,也是到这时候,才有人认出眼前这少年到底是谁来。
    但同样有更多的人,并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孔桐是谁,很厉害吗?他要是流金山的道兵弟子,怎么跑到我们铁流岭来参加弟子比试?”
    “孔桐是流金山的初级道兵弟子,入流金山修行才一年多些时间,据说已经半步跨入通玄境,应有机会直接进入流金山传功殿修行,甚至有人断言他能在二十岁之前,进入上七峰内门修行。对啊,他怎么会跑到铁流岭来了?”
    “大名鼎鼎的兴公子,都从溅云崖跑到铁流岭修行,孔桐一介寒户,从流金山转到铁流岭,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就认为大名鼎鼎的兴公子,就一定会被孔桐吓得像条狗似的逃走!”
    当初随柴荣闯门的那个干瘦青年,这时候站出来阴阳怪气的冷笑起来。
    干瘦青年见陈海朝他看过去,撇嘴而笑:“姚师弟要是此战认输,照弟子排名,下午的一场大概会很凑巧与我一战了!”
    陈海没想到柴荣针对他,竟然暗中做这么大的手脚,眼前这干瘦青年也是半步通玄境的修为啊,看来柴家是不容陈族在铁流岭插一根针。
    陈海就算认输避开孔桐,接下来三场都会遇到柴荣安排的强手。
    而这次弟子比试他要是三场都不战认输,柴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他踢出铁流岭道院,谁都不能再有借口留他。
    “那就战吧!”陈海没有穿道院发放的制式道兵铠甲,那会不利风云腿的施展,他将外面的袍衬脱掉,露出里面穿的青云内甲来,手持双戟登上擂台,他也不甘心就被这些人瞧扁了。
    在知道孔桐的身份后,他们这座擂台前很快围上五六百人过来。
    弟子比试,虽然照规定只能攻击有护甲覆盖的躯干部位,但大多人都会拿兵刃上擂台,每一场比试不可能持续多久,大家就都暂时停下手,往这边看过来,都知道眼前这边才极可能此次弟子比试难得精彩的一战。
    陈海站到巨木搭建的擂台上,见少年这时候才在擂台下面身后所背的长木匣,里面所放竟然也是一对短戟,黑黢黢的戟身黯淡无光,锋利的戟刃上竟然积了一层白霜,相隔七八米,陈海都觉得有丝丝寒意从这对短戟的锋利戟刃身上透出来。
    寒霜战戟。
    陈海有心想要修炼双戟作为近战兵刃,对宗门内弟子能换得的玄戟战诀以及戟类玄兵都有过了解,没想到少年手里这对短戟竟然是需要三百点宗门功绩才能换得、寒铁所铸的寒霜战戟。
    这意味着少年孔桐所修炼的玄戟战诀,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凡品。
    “柴荣给你什么好处,让你放弃直接进流金山传功殿修行的机会?”陈海问道,他心里奇怪,这少年虽然也是寒门出身,但以他的条件跟资质,不应该轻易就受柴荣的操控才对。
    “站上台就死生由命,不要这么多废话了。”少年孔桐的声音,冷得像他手里各霜的寒刃。
    “姚兴,你倘若再胡说八道、污我声名,小心我请出宗门律令治你!”柴荣阴柔的眼睛里也是一片冰寒,他再嚣张跋扈,也不会让陈海将他所做的龌龊事都公开揭露出来,示意一旁的杂役子弟,直接敲响比试的钟声。
    “嗖!”
    钟声初响,少年身子微微敛沉,双戟合到身前,下一刻就有极强的气势从他瘦弱的身体猛烈的爆发出来,仿佛是全身的纯阳精气沸腾起来,要从百骸窍脉喷薄而出,下一刻就见那对合在一起的寒铁战戟,化作一道黑色流星就往陈海当胸直刺过来。
    刺耳的破空爆响,几乎要将站在擂台近处的几名道兵弟子耳膜都震爆,大家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才十五六岁的孔桐出手竟有风云吞卷的极强气势,仿佛就算是有座石崖挡在他身前,都会被他一戟刺穿。
    “是惊神戟!是惊神戟的第一式绝学破神杀!没想到孔桐年纪轻轻,竟然都已经将惊神戟第一式破神杀修炼到圆满的境界,第一击就施展绝学破神杀!”围观的人群里有不少修入通玄境的玄衣弟子,第一眼就看出孔桐这一戟的精髓所在。
    这时大家都吓了一跳,通常说来,要将一门玄功绝学修炼到比炉火纯青更高层次的圆满境界,举手投足间才能百分百的摧动体内精气真元,将武道绝学施展出来!
    而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也只有一定的概率摧动体内精气。
    如果说孔桐第一戟不是瞎猫撞到死耗子,意味着他已经将惊神魂第一式绝学破神杀,修炼到圆满境界了。
    这是何等的武修天才,难怪有人断主孔桐二十岁之前,就能入主峰内门修行!
    太惊艳绝伦了!
    道兵弟子里百年难出其一啊,他怎么会甘心沦为被柴荣利用的走狗?
    周景元骇然失色,他这一个月给陈海喂招,情知孔桐的第一招,陈海就绝难接下来。
    陈海修炼风云腿,每踢出四十余腿,就能成功摧动全身精气,施展风云腿第一式绝学万钧锤踢,这已经令周景元、葛同异常震惊了,但没想到柴荣给陈海安排的第一场比试对手,竟是如此的强悍。
    也只有修炼到通玄境后期的葛同,面对眼前这少年才有必胜的把握,陈海如何能敌?
    除非陈海第一招也成功摧动全身的精气,不然连孔桐的第一招破神杀都接不下来。
    周景元宁可陈海第一战认输,柴荣绝不可能接下来连续三场,都给陈海安排这么强的敌手——柴荣毕竟不是柴阀最核心的子弟,还调不动那么多的资源。
    柴荣用的是疑心计,就要在第一场比试中,将陈海打趴下来!
    周景元刚想出声提醒,却见左右各有两人欺近,站在擂台一侧的柴荣则阴恻恻的看过来,冷声说道:“周师弟,比试正在进行,你敢出声喧哗,小心我以门规治你!”
    孔桐已经出手,双戟如雷霆奔出,周景元又哪里来得及出声提醒,就见那对寒霜战戟已如黑色流星刺及陈海的胸前。
    孔桐的出手速度太快了,陈海甚至都来不及抬手格挡一下,就让双戟刺中胸膛。
    虽有青云内甲的防护,陈海没有被孔桐双戟直接破胸穿膛,但胸膛这一刻也似被万钧巨石狠狠的砸过来,气息猛的一窒,直觉胸部有好几根肋骨被打断,整个人就如风中落叶往身后横飞出去。
    陈海人在半空,一口血没有憋住,狂喷出来。
    柴荣这狗贼,给他安排的敌手太强了,陈海一口气闷在胸口,气血大乱,根本没有办法在半空调整身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擂台外飞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陈海心想这次是被打下擂台而落败,而身受重伤不能参加接下来的两轮弟子比试,柴荣也就不能再有什么借口这时候就将他赶出铁流岭。
    一击之下就被打落擂台,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然而就在陈海都打算认败之时,身后似有一缕旋风卷来,就觉有不容拒绝的柔劲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挤出来,硬生生的将他往后横飞的身子封住,堪堪往擂台的边缘落去,竟没有掉下去。
    竟然没有掉下去?
    第20章 第二击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诸弟子也都大吃一惊,一时半会都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陈海不甘心认输,另有玄妙身法在半空中稳住身形,最终才没有摔下擂台。
    少年孔桐也是困惑不已,迟疑之下,瘦弱的身子猛的像野兽一样收敛起来,戒备的盯住陈海。
    陈海心里早就破口大骂起来,将柴荣祖上十八代女性都操过一遍,他没想到柴荣这狗贼,竟然都不容他直接掉下擂台结束此战!
    陈海掰动脚趾头,都知道背后一定是柴荣动手脚,他才会在关键时刻落在擂台的边缘,没有直接掉下去——也只有至少修炼到通玄境后期的人,才能在电光石火之间硬生生截断他身体的坠势,将他强行留在擂台上。
    陈海直觉胸口刺痛,怀疑折断的肋骨,已经刺破内脏,满口血腥,还有鲜血从口角溢出来。陈海苦修数月的成果这时候也尽数体现出来,换作普通人,要是内脏被折断的胁骨刺破,即使不立刻毙命,也绝对无法再站在擂台上,但他此时胸腹间剧痛难挡,却没有立时栽倒。
    “柴荣,你敢害姚师弟的性命,陈师叔知道后绝不会容你!”周景元看得最为真切,知道是柴荣动手脚将陈海硬生生的托在擂台边缘没有留下来。
    柴荣他当然没指望他刚才动的手脚,能瞒过所有人,周钧还在远处盯着呢。
    柴荣阴戾的盯了周景元一眼,双手结印凝聚一团青芒,随即化作一团旋风将他的身体平托到擂台上,站住在陈海与孔桐之间,暂时中断他们之间的比试,盯住都快站不住的陈海,轻蔑说道:“还以为你有两把刷子,敢如此的硬气。赶紧认输,不要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耽搁大家时间了。”
    陈海咳出一口血,知道柴荣此举并非什么好心,而是不想落下把柄,否则的话,即便周钧以及周钧背后的赵如晦不对他发难,陈烈又岂会容他活命?
    是柴荣将他留在擂台上不假,但柴荣又给他认输保命的机会,这么一来,也就没有人能指责柴荣不是,但是他甘心再次一次羞辱,就此认输走下擂台?
    其他围观的弟子都明白过来了,这是柴荣要打击兴公子的气焰,要将兴公子再羞辱一遍啊。
    宗阀弟子间也多有磨擦,对眼前的一幕也见怪不怪,大家都嬉笑着想要看陈海的好戏。
    周景元心里暗叹,心想眼前的场面虽然令陈海很是不堪,但柴荣终究没有狂妄到想去谋害陈海的性命,他掏出一枚养血丸,准备登台将陈海先扶下来再说,不至于让陈海的伤势再加重。
    陈海吐了一口气,胸臆间的气血稍稍顺畅了一些,他这时候以戟抵地,后背抵着擂台一角的柱子站直身子,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睛恶狠狠的盯住柴荣,一字一顿地说道:“柴师兄既然好意将我留在擂台上,就应该就知道我绝不会轻易认输!”
    陈海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无数人都目瞠口呆,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海右胸都陷进去一块,要是再受孔桐一击重创,小命恐怕都难保。
    陈海他身上所穿的青云内甲,虽然能挡寒铁战戟的戟刃刺破,但毕竟没有灵甲的防护神异,破神杀所蕴藏的万钧巨力,已经将他右胸的肋骨砸断了几根,这么严重的伤势,即便是通玄境中后期的弟子都很难坚持再战。
    “姚师弟!”周景元急得大叫,他没想到陈海平时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脑子就糊涂,竟会如此轻易中柴荣的激将法?
    “周师兄,我还能一战!”陈海借着说话的空当,掏出两枚精元丹服下。
    精元丹这种低级丹药,自然不可能立竿见影的治愈他的伤势,但丝丝热流自喉管化入百骸,能令他感觉好受些;陈海过去一个多月,每天都要服用精元丹补充精气,此时炼化精元丹药力的速度,也要比普通弟子快出十数倍……
    “……”柴荣毕竟还是怕陈烈追究下来,事前也没有真想要谋害陈海的性命,他这时也是想加倍羞辱这狂妄的小子,让他没脸再留在铁流岭,却没想到陈海受此重伤,竟然还要坚持与孔桐比试下去。
    柴荣脸色阴晴不定,真要闹出人命,牵涉极大,姚兴毕竟不是没根没底的寒门子弟,即便被姚氏驱逐出族,但毕竟是陈烈的嫡亲外甥——陈烈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外甥,外甥丧命于弟子比试,也绝不可能不闻不问,而陈族及赵如晦都有可能借题发作。
    只是,他刚刚出手将陈海留在擂台下,这时就不能强令陈海中断比试;陈海这边行不通,他难道还能去令孔桐罢手?
    “柴师兄,还请你下去,莫要干扰我与孔桐师弟的比试!”陈海又一字一顿地说道。
    柴荣没想到自作聪明,最终却令他自己进退两难,但真要强令孔桐中断比试,就是要孔桐认输,那他以后还有脸在铁流岭混下去?
    这时候,左右为难的柴荣瞥见站在远处的周钧嘴角浮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似乎吃定他不敢让陈烈的外甥死在擂台上,心里也是羞恼成怒,暗想陈烈未定就会在意这个劣迹斑斑的外甥的死活,不然也不会将他踢到铁流岭来,甩手朝陈海怒斥道:
    “你既然自己拿性命搏一胜,就莫要怨我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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