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紫愉面前。紫愉被阿诺突如其来的行动惊住,手足无措地想去将他拉起来:“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可阿诺却一动不动,仍是笔直地跪着:“阿诺承蒙公主错爱,公主欲养阿诺为宠实乃阿诺之幸。然,阿诺曾立誓,此生只认一主。”抬起头来,看向紫愉的眼中满是希冀:“所以,阿诺在此恳请公主,望公主收回收阿诺为宠物一言,以全阿诺对故主的一片忠心。”
    “你有主人?为什么不早说?”紫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说得我都答应你,你快起来。”
    阿诺这才放下心来,见站在紫愉身后的狸之朝他点头,便顺从地站了起来。
    还未待阿诺开口,紫愉紧接着问道:“阿诺,你能否跟我说说你的主人,她是不是一个很厉害的神仙?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阿诺闻言眼里忽得含了些许思念,整个人都变得伤感起来:“我主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如今已逝世了。”
    “抱歉。”紫愉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随后又忍不住补上一句:“既然如此,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留在何府。”
    “可你猫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何府哪里还敢收留你。”紫愉不禁道,“不如你去万妖山,那儿灵力充沛,最宜修炼,加上有我在,无妖胆敢欺负你。”
    “多谢公主一番好意。”阿诺摇了摇头,转身抬眼望向远处,神思似乎有些缥缈:“我想留在何府,是因为我主人,她也在这里。”
    紫愉忽得心神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道:“我记得当初我盯上你,是因为你想要吸走何洁盈的魂魄,这本来也没什么。因为我也知道很多不走正道的妖精,都会以吸取人类精魄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修为,我以为你也是如此,看在你没有成功所以才没有过多追问这件事。但如今看来,你吸取魂魄是另有隐情,对吗?”
    阿诺闻言微愣,面上露出难色,似是并不愿意回答紫愉的问题。
    紫愉见状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便道:“你不将真相告诉我,你觉得我会放任你留在凡间?不知道你知不知晓,吸取人类精魄这件事,在妖族可是大罪。”
    紫愉说出这一句话是已是有了威胁的味道,而狸之在紫愉话落时便也恰到好处地释放了一丝妖力,突如其来压得阿诺面色一白。
    “阿诺,人不可貌相这一句话,你应该比我要清楚的。”紫愉忽然笑道,“虽然我名义上是妖族的公主,可我也绝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阿诺这才觉得自己或许是小瞧了紫愉。之前紫愉将他恢复原形时,他是有些畏惧这个姑娘的,但是后来得知她就是紫愉时,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些不过是因为狸之的缘故,理所当然的就将那份畏惧收了起来。
    再加上后来他所看到狸之对待紫愉的方式,便只将紫愉视作一个被妖王宠坏了的小姑娘,除去身份尊贵之外再无什么可以值得敬畏的。
    阿诺对狸之是实打实地害怕,百年前的随意的一掌差点要了他的命,他畏惧于妖王的实力,也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这强大到可怕的实力,可这并不代表,他同样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紫愉。
    猫族生性高傲,很少会听从谁的命令。他对紫愉的遵从,不过是因为有狸之在罢了。
    “狸之,不许插手这件事。”紫愉朝着身后说完,回过头来仍是笑眯眯地看着阿诺,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你不将我的话当回事也没关系,我也不会用术法打伤你来证明我自己的实力。不过,既然你顺从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妖族公主,那我便就利用这公主的权利来对付你,如何?”
    紫愉说着便伸出手指向河流,有好看的紫光忽然出现,点点跃动在紫愉的指尖,缠绕延伸向水中。
    阿诺尚未明白过来,只看到狸之微微上挑的嘴角,眼里满是宠溺。随即那河水上涌化成几股,绕成水绳分作四方朝着阿诺飞来。
    阿诺立即飞身捏诀,心里暗自庆幸昨晚紫愉戴在他项间的那条束缚妖力的链子已被拿走。
    凌在半空之中的阿诺看着那绳索相撞化作水珠落下松了口气,见狸之已经站到了船的另一端,似是果真不打算插手此事。
    阿诺低头俯视着下方的紫愉,只见紫愉仍是站在原地,原本伸出去的手也已经缩回。撞散飞溅的水珠落到她身前一尺处便被阻拦弹开,化作一束有序地融入水中,随即又化成八股绳索冒出飞向阿诺。
    阿诺毫不费力地躲开那绳索,虽是不明白紫愉在做什么,却到底有些松懈了起来。
    而就在阿诺松懈下来的那一瞬间,那假山上的花草树木忽然纷纷朝着阿诺打过来,而阿诺脚下的河水中忽然冒出一个漩涡,数不清的水弹从中飞出,与着那些草木一同攻击着阿诺。
    就在阿诺费力应付着这些精怪时,紫愉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手中的紫光亦消失殆尽。紫愉微微仰起头,看了眼因为耗费太多妖力而渐渐不敌的阿诺,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未多时阿诺便因妖力耗尽,被数条水绳五花大绑扔到了紫愉的脚旁。
    再次倒在紫愉面前的阿诺比上一次更为狼狈,凌乱的发上缠着的树叶杂草,衣服脸上被泥土和水泽弄得脏乱不堪,跟之前站在船上霁月清风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你这样算什么本事!”阿诺气急地瞪着紫愉,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气。
    紫愉好笑地看着阿诺,微微退后一步顺道还拍了拍袖上不存在的土,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道:“我这一身由万妖山妖王狸之与觅灵派掌门南宿共同教导出来的本事,怎么能够浪费在你身上。更何况,”紫愉顿了顿,眼神从阿诺身上移开,嘴角的笑却愈发嘲讽起来:“我堂堂妖族公主,想要抓你有得是为我效劳的小妖精怪,又何须亲自出手?”
    阿诺气极,惨白的脸上漾出淡淡血色。他想骂紫愉卑鄙无耻,却又无法否认紫愉的话。毕竟一开始,他不服于紫愉就是觉得她不过是借着公主的身份压着他罢了,而现在紫愉确实真的用公主身份对付他时,他也没办法反驳。
    “为妖祸害百姓,夺人精魄伤人性命,是大罪;面对本公主不尊不敬,三番两次动手行刺,罪上加罪。”紫愉冷声道,“说实话,与关入妖族大牢,你自己选一个。”
    阿诺看着面前这个一袭紫衣的小姑娘,还有站在她身后,一脸欣慰的红衣男子,咬咬下唇,退让道:“若我说了实话,便可以留在这里吗?”
    紫愉冷笑反问:“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吗?”
    阿诺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冷色的紫愉,终于放弃了挣扎,垂着头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紫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阿诺扬了扬手。随即阿诺身上的水绳便放开了阿诺,集合结成一股,落入了河流之中。
    突然被松绑的阿诺有些难以适应,从船上爬起来,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放了我,就不怕我反抗吗?”
    紫愉这次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阿诺,转过身朝着狸之走去:“你没有这个本事。”
    阿诺被这句话噎了噎,默了默跟了上去:“去我屋子吧,亲眼所见总比口说要好。”
    紫愉点点头:“带路吧。”
    这次三人没有再坐船,而是狸之招了云。三人依次踏上云,朝着何府中一个小院飞去。
    那院子离何府的后花园不远,虽然小而简约,却是布置的极有书香气息。院子里种了株枇杷树,亭亭如盖。
    阿诺径直领着紫愉和狸之两人入了他的卧室,自己则大步走到床旁按了个机关,随后那床竟慢慢移开,露出了一个暗道。
    “你们请随我来。”阿诺说着便率先走入暗道之中,紫愉和狸之见状对视一眼,亦跟着走入暗道之中。待三人都进入暗道后,阿诺这才又按了个机关,暗道入口随即恢复原状。
    暗道入口是一个狭窄的楼梯,并不宽敞,却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行走。暗道四周燃着昏黄的烛,勉强地照亮了台阶。阿诺从一旁壁上取走一个烛台,走在最前面领路:“这是通往我主人墓地的路。”
    “墓地?”
    “嗯。”阿诺答道,“何府的原址其实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宅子,那户人家后来搬迁了,而这座宅子便被那户人家的后人卖给了何家的先祖。”
    台阶下是一条过道,与楼梯同宽,两旁的壁台上亦燃着烛。紫愉小心地走完最后一阶台阶,打量了一眼过道的两边,道:“这些我听人说起过。”
    “我主人便是那户人家里唯一的女儿,死后她的家人秘密将她葬在此处,便转让这座宅子举家迁走了。”阿诺淡淡道,突然停下了脚步,“到了。”
    ☆、第四十章、恩断义绝
    阿诺说着便进了一个洞口,紫愉随着也走了进去。那石洞内十分宽敞,温度也极低。因着是在地底,所以石洞里仅靠着洞内正中烛架上的几根烛照明。
    借着烛火,紫愉隐约可以看见烛架旁有一块约莫半个人高的高地,上面放置了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在这空荡平坦无一物的洞穴之中格外瞩目。
    虽然之间隔了段距离,可紫愉还是能够感受到从箱子里传出来的蛇毒气息。
    紫愉微微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已经走到高地处的阿诺,拉着身后的狸之一起走了过去。
    走近了紫愉这才发现,那长方形的并非是什么箱子,而是一具没有棺材盖的棺材。棺材里边躺着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姑娘,那姑娘紧闭着眼,面容依旧栩栩如生。
    若不是那额间的青黑,还有从她体内传出的蛇妖毒气息,紫愉险些就要以为,这不过只是一个睡熟了的姑娘。
    “我吸取魂魄,其实就是为了救我主子。”阿诺站在棺椁的另一边,低着头道,“主子死后心存执念,数百年内化生心魔,而魂魄又落于外边久久不能往生。我听闻以魂养魂可招魂归逆生死,便想试试。只是这个计划刚刚准备实施,便就碰到了你们。”
    “你主子死于蛇毒对不对?”紫愉看着棺椁里的女子,斩钉截铁道,“那咬你主子是一条生有小翼,还会飞行的蛇对不对?”
    阿诺愣道:“你怎么知道……”
    紫愉双眼微眯,手刚想朝着那女子伸去时便被狸之一把拉住。狸之一改往时的吊儿郎当,看向紫愉的眼神甚至有些凌厉:“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由着你,但这件事,你不许管。”
    “我若不管,还有谁管?”紫愉反问道。
    “季流火和凌肃霜。”狸之紧紧抓着紫愉的手臂,声音逐渐带了冷意,“这事和螣蛇妖相牵连,本来就是他俩的事情,和你没有一丝关系。”
    “他们的事便就是我的事,既然是我的事,我就得管。”紫愉蛮不讲理道,费力想要挣开狸之的桎梏。
    只是紫愉越甩,狸之的手却抓得越紧。紫愉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要被狸之捏碎了,却强忍着痛意不肯退步:“我意已决,你改变不了的。”
    “若我非得改变呢。”
    紫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后才睁开眼紧盯着狸之,脸上满是不解:“狸之,螣蛇妖不仅仅是流火哥哥和肃霜姐姐的敌人不是吗?他扰乱天界,害死了朱雀神君,难道你就不恨他不想杀了他吗?”
    紫愉抬起头,看向狸之的眼神极为奇怪,宛若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狸之,我真的想不明白。流火哥哥和肃霜姐姐为了给朱雀神君报仇,宁愿抛弃自己神君的身份也要下凡来,花尽心思地寻找着和虚浊想要杀了他。可你呢,你不仅什么的都不做,反而还四处挤兑流火哥哥,甚至还不许我帮他们。狸之,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子做,还是说,其实这么多年里你对朱雀神君之死的悲伤和对虚浊的恨,都是假的?”
    “阿诺不惜日后遭天谴也要夺人精魄救他主子,我本以为他是和你一样是个忠义的人。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什么感人心的主仆情谊,你根本对朱雀神君就没有一点情谊,你根本不配与阿诺相提并论!”
    紫愉说完便又闭上了眼,似是不想再看见狸之一般:“若你非要阻拦我,我便与你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狸之面色在紫愉的话里一点点失去血色,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理解紫愉的话一般:“你要与我恩断义绝?你为了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个人,就想着要和我恩断义绝?可是小愉儿,甚至连你的命一半是我给的,你要怎么与我恩断义绝?”
    紫愉闻言却是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大不了我助他们杀了螣蛇之后,便将这条命还给你。”
    狸之眼圈微微有些发红,面上强装着镇定:“小愉儿,你故意说出这些让我难受的话,就是为了让我不拦着你帮他们两个是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小愉儿,你如愿了。”狸之说完便松开了紫愉的手,毫不犹疑转过身去。
    身后,紫愉终于睁开了眼睛,看都不看狸之一眼,揉了揉手上被捏出来的一串红印,朝着阿诺道:“我先看看她的情况,其他的等出去找到流火哥哥和肃霜姐姐再说。”
    待紫愉看完面前女子的情况后神情更加凝重,她转身从高地走下,无视掉守在门口的狸之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阿诺提心吊胆地跟在紫愉身后,生怕不小心再次触怒两人。
    狸之看了紫愉一言不发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抿了抿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拦住了跟在紫愉身后的阿诺,从袖里掏出两个小瓷瓶出来,却是传了密音给阿诺:“这是我最近弄到的药膏,你替我转交给小愉儿,别让她知道这药膏是我给的。”
    阿诺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唯唯诺诺的应下,见狸之似乎是没有话要说了便赶紧去追上紫愉。
    待阿诺也走后狸之这才放松下来,一点点滑落坐在了地上。
    此时石洞的入口虽已被合上,却仍有极其寒冷的气息从地面的缝隙之中传出来,狭长的密道里只有远处几缕极淡的烛光照来。狸之卸去了一身灵力,坐在地上只觉得无比寒冷,脑子也因而愈发清醒过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紫愉会因为他阻拦而那样生气。他是恨极虚浊的,因为朱雀神君是因虚浊而死;可是他对虚浊的恨却又不那么纯粹,因为紫愉,是因虚浊而生。
    他的确是不在意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个人要如何对付虚浊,但是等到关键时刻他必然是会出手相助的。毕竟,除去虚浊是朱雀神君的遗愿,为了完成这个遗愿,即使他需付出性命也没有关系。
    可是紫愉不行。紫愉是他亲自养大的,他只希望紫愉快快活活的,而不是为那些仇恨所累,更不想紫愉为了过去的恩怨付出生命代价。
    但他也知道紫愉的脾气,决定了一件事,谁都改不了。只是如果继续让紫愉去管这件事,可能最后结果又是用掉一片花瓣。她总共才四片花瓣,再用掉一片就是丢了半条命了。
    可是如果不让紫愉去管这件事,那大约是没有可能的了。
    狸之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靠着墙叹了口气,只觉得脑袋越发沉重了起来。
    另一边,紫愉从暗道里出来后,便直接大步朝着屋外走去。
    阿诺紧跟在后面,随着紫愉一块出了房门,见紫愉忽然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将瓷瓶拿了出来,上前一步道:“公主,这药膏是王上托我交给您的。”
    “呸,谁要那只臭狐狸的东西!你也不许喊我公主了,这公主谁爱做谁做去!”紫愉跺了跺脚,又大步朝着院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就转过身来,见阿诺未跟上不由有些气恼:“你把那药给我拿来。”
    阿诺闻言急忙走过去,将其中一个瓷瓶的瓶塞拔出来后递给紫愉。紫愉接过瓷瓶,倒了些出来后往手上那圈红印处胡乱抹去,边抹嘴里边念念有词:“臭狐狸!”
    那药膏效果极好,擦在伤口处顿时便有一股凉意传来,盖住了原来火辣辣的感觉。阿诺见紫愉涂完后又将另外一个瓷瓶的瓶塞拔出来:“王上说再擦上这个,就可以更快消肿,还不会留下印记。”
    紫愉脸色这才微微有些好转,涂着药膏顺道往阿诺身后瞟了一眼,见狸之没有在不禁问道:“臭狐狸人呢?”
    阿诺答道:“王上还未从暗道里出来。”
    阿诺边说边将两个瓷瓶的瓶塞盖好,一起递给紫愉:“公主并非真正恼怒王上,之前又为何说出那些话来伤王上的心?”害得我以为你们两个真的闹矛盾,差点吓掉半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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