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离歌并没有听见。
    她径直从晖浔身旁穿过,走到了倒在地上的人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他的情况,再费力将他抬起,一点点搬进洞里。
    而晖浔却在离歌并着当年的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洞口的时候,忽得泪盈于睫。
    “我知道这是她的魂道,这里的她是回忆里的她,而这里的我不过是一抹游魂。我们在不同的空间,她看不见我。我虽能看见她,可她看不见我。”晖浔道:“我明知道如此,却还是忍不住难受一下。”
    “紫愉,如果不能将她救醒,可不可以就让我以游魂的体态留在她的魂道里。虽然她看不见我,可是我能看着她,我也很满足。”
    紫愉不敢去看晖浔期冀的眼神,微微往季流火身旁躲了躲。她并没有把握可以救醒离歌,更不能够让晖浔以游魂之态停留在离歌的魂道,可是她却说不出口。
    恰好这时离歌再次从山洞里出来,只是这次她却是用了术法,化作一抹红光歪歪斜斜地朝着山下飞去。
    紫愉见状急忙道:“我去看看离歌去哪。”
    紫愉说完便急忙念诀跟上离歌,勒令自己不许不回头。其实纵使她不看也知道,身后晖浔的眼神是怎样的暗淡。
    离歌下山后直接去了家医馆,她直接是一道红光落进去屋里,随后才现得人形,将药馆里的一众人吓得纷纷抱头蹲在地上,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喊着“饶命”。
    离歌看着他们一脸不解:“我只是想找个治病的,我有个朋友病了,你们谁会看病?”
    那些凡人推推搡搡,争论了许久也没有结论,离歌看得有些不耐烦,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后随手拎了个胡子花白抖成糠筛的老医生回了山洞,整个过程简单直接,看得紫愉和季流火两个目瞪口呆。
    倒是晖浔面上露出了笑意,连带着气氛都轻松了起来,似乎之前那个失落的不是他一般。
    那老医生被带到分界山的山洞替晖浔看了病,然后又被离歌送回去,开了药方教了离歌熬药,又送了一堆需要的药材,这才将离歌心满意足的打发走。
    离歌回到山洞后便依照老医生的交代,每日老老实实给昏睡的晖浔喂药。在离歌的悉心照料下,几日之后晖浔终于醒了过来。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便如晖浔所述一般。
    这段魂道格外的漫长细致,甚至连晖浔刚刚醒来时的神情动作都被记载了下来,魂道走到这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唯独值得一提的是,离歌和晖浔互述身世的那一夜。
    紫愉看到,晖浔同离歌说的自己的身世就是他之前同紫愉他们所说的那些,可离歌所说的自己的身世,却和紫愉他们在魂道里看到的不一样。
    按照离歌所说,她是生来通体绯红在族中被视为不详,却因为孤女的身份使得族人对她心生怜悯,只在她快要修出人形时才将她逐出族里。
    可实际上,离歌并非孤女,也不是族人怜悯才得以安然活着离开族群。
    可离歌那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故意隐瞒什么。紫愉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想,不由地就将她说了出来:“流火哥哥,她是不是……”
    ☆、第二十四章、离开魂道
    季流火在紫愉开口说时便猜到了紫愉想要说的话:“你所想的是对的,离歌母亲确实给离歌修改了记忆,就在翡灵蛇族居地里。”
    紫愉突然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这是离歌母亲自己的选择,她没有权利去指手画脚加之评论。
    只是有些,意难平。
    在这之后的魂道紫愉都没有什么兴趣去好好看了,好在这之后的几段魂道也并不长,没有太久他们就走完了最后一段魂道。
    最后一段魂道里所记述的是离歌在大漠为晖浔跳舞的那一段,果不出紫愉所料,离歌是识得螣蛇的,所以才会在那时拼命地推开晖浔。
    虽然之前也有晖浔口说一次,但他人讲述和自己亲眼所见到底不同。
    短短一刻钟里,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死去,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力感,令紫愉十分难受。
    晖浔的低唤声,声声带血,那种世界忽然崩塌掉的强烈绝望,让紫愉不忍心再看下去。
    “走吧。”紫愉毫不犹豫地转身道,“走出这段魂道大概就可以找到蛇妖毒了,或许还能找到困在魂道里的离歌小魂。”
    紫愉坚定地朝着远方刚刚出现,还未来得及扩大的白点走去,脑海里却将螣蛇的样子一点点印刻了下来。
    黄身青翼,无足而飞,便是螣蛇。
    果真不愧是当年凭一己之力就将天界闹得天翻地覆的上古神兽。紫愉心想,她只是在魂道里,就能够看出如今虚浊的实力虽只恢复三成,却已经是不容小觑了。
    或许,她应该插手进来。毕竟她是紫玉簪花妖,天生克制蛇妖毒,有她在,季流火和凌肃霜要杀掉螣蛇或许就会轻松一些。
    走入白点后紫愉、季流火和晖浔再次被光圈所包裹。和从前几次不同的是,他们这次并没有再找到出去的点。
    这就是一段魂道的最终点了。
    紫愉并不着急,这里四处皆白,而螣蛇妖毒为黑色,所以要找起来,还是非常方便的。
    只是,不知道那螣蛇妖毒到底难不难对付。古籍里是曾有过记载的,在魂道最终处找到毒源,以玉簪花妖血为引,以术法为辅相护,或可成功清除蛇毒。
    但是这个或可,让紫愉心里很没有底。
    撇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紫愉快步追上走在她前面的季流火,小心地扯了扯季流火的衣袖,见季流火未反应,又小心地扯了扯。
    季流火挑眉轻飘飘瞥了紫愉一眼,看着小丫头一脸纠结,不由好笑地问道:“你怎么了?”
    紫愉不好意思地再次扯了扯季流火的衣袖,示意他低下点身子后,凑近挨着季流火耳朵小声道:“你能不能在我清蛇毒的时候,帮我护一下法,我怕我术法不够。”
    季流火颔首:“好。”
    紫愉这才展出笑颜,叽里咕噜在季流火耳边将术法和事宜讲了一遍,再三确定没有问题后紫愉方才安心地放开季流火,笑嘻嘻地喊着晖浔一起,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紫愉感受到了一抹淡淡的蛇妖毒气息。
    紫愉并没有走太久,就找到了那蛇妖毒的所在地。一缕乌黑的毒素浓聚成团,悠悠地飘在半空之中。
    紫愉眼神好,清楚地看见毒素之中里裹了一个人,有一层浅红色的薄光笼在那人身上,将毒素与其隔绝开来,使得那些毒素始终未能够吞噬掉她。
    紫愉见状立即阻止了季流火和晖浔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脚步,凝神屏气小心地化出一把匕首,冲着晖浔比划道: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发出声息。那毒素已有五分灵识,若是被它警觉会对离歌不利。
    晖浔十分配合紫愉,安静待在一旁,甚至连眼神都克制着不往毒源所在处落去。紫愉冲季流火点点头,两个魂魄悄声分离而站好后,季流火便开始催动魂力,按照紫愉所交代的那般,依次念诀画咒。
    而另外一边紫愉也没有闲着,她先是在匕首上施了好几道术法后,再用匕首划开手腕,朝着手腕伤口处念诀,转瞬便竟有浅浅血丝冒了出来。
    紫愉心里稍稍舒了口气,嘴上却是加快了咒语的念诵,稍顷那血珠便就化出血流,从紫愉手腕处出来,恰好此时季流火面前的法咒也布得差不多。
    只见季流火面前紫光一闪,随即便化作一个密不透风地透明笼子朝着那段黑雾盖去。而就在此时,从紫愉手腕处的血也似是被什么所牵引一般,悉数朝着那黑雾而去。
    那黑雾感受到了法力急急想要散开,却到底是晚了一步,最后竟是全部被笼子盖了起来,而就在此时,紫愉的血也落在了笼子上,迅速渗透了进去。
    那边笼子里黑雾似是极其惧怕紫愉的血,但凡是血所触之地黑雾都会消失。只是那团黑雾妥实太多,紫愉脸色已是苍白无比,可那笼子里的黑雾竟是还有一大半。
    “够了,停下!”一旁季流火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紫愉心里一慌,控制不住地吼出声来。可紫愉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仍是不停地念动术诀引血,眼神执拗。
    季流火情急之下直接出手定住紫愉断了她的术诀,顾不上身后瞬间消失的笼子和逃掉地黑雾,只是顾自念起术法替紫愉恢复伤口。待紫愉手上的口子彻底合上后,季流火这才解了紫愉的术法。
    紫愉此时身子已是弱极,她本来就失血太多,之前是靠一口气强撑着,后来则是有着季流火的定身诀,使得她虽眼前一片模糊也能不倒下,而此时定身一撤,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便倒了下去。
    好在季流火始终注意着紫愉的状况,见紫愉昏倒急忙一个飞身过去抱住了险些跌倒在地的紫愉。
    只是季流火在抱住紫愉后心里更加恐惧,他怀里的紫愉浑身冰凉,脉搏弱到难以觉察,这种状况忽然就令他想起了数千年前在他怀里寂灭的南萤,也是这样的呼吸微弱,手脚寒冷。
    季流火突然就生了几分悔恨,抱着紫愉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着紫愉之前所交代的出口处走去。身后晖浔默默抱着困在淡红色光里的离歌跟在他身后他也不再理,只是快步地往前走。
    季流火此时心里慌极了,紫愉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起了南萤。他想起了南萤当初替他挡下虚浊,想起了南萤中了蛇毒的瞬间倒在了他面前。
    他当时也是这样,慌忙冲过去扶起南萤。南萤浑身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躺在他怀里,明明已经很虚弱了却还是拼命冲他笑。他至今还清楚记得南萤当时的那个笑,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记得清清楚楚。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闭上眼面前就是南萤的那个笑。
    季流火最后已经是变成跑了,他怀里的紫愉身体越来越冷,他拼命地往紫愉体内渡真气也无济于事,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他十分确信如果紫愉死去,他余生都会痛恨自己。
    好在出来的方式并不复杂,穿过出口后的季流火眼前一黑,转瞬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回到了之前所在的那个房子里。
    一直守在一旁的凌肃霜见他醒来,立即扑了过来,眼里竟带着几分害怕:“流火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紫愉她怎么会突然之间那么虚弱,我几乎把不到她的脉,我……”
    说到这时凌肃霜已是有了几分哽咽。季流火眼眸微暗:“我没想到会这样。”
    季流火说着便已起身从所躺得软塌上下来,快步走到紫愉身旁。印象里一直都活泼的小姑娘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软塌上,安静地连呼吸都很细弱,那张和南萤八分相似的脸惨白无色,手脚冰冷刺骨。
    季流火心里一痛,又开始往着紫愉体内渡真气,一边将在魂道里的事情和凌肃霜交代了一遍:“她失血过多,我也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
    凌肃霜心里担忧难受,见季流火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跟着季流火一起在紫愉身旁为紫愉渡些术法。
    或许是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个的灵气起了作用,紫愉面色终于稍微有了点好转,季流火见状又替紫愉查诊了一番,发现紫愉的情况没有再继续变坏,总算是松了口气。
    确定紫愉身体状况没有特别危险后凌肃霜便在季流火的嘱托下将紫愉带回来她原本所在的房间,通知了妖王狸之之后便寸步不离地照料在一旁,时刻盯着紫愉的情况。
    而季流火则留在了离歌的屋内,同刚刚醒过来的晖浔议谈。
    虽说之前晖浔确确实实是抱了离歌一起出来的,只是在晖浔醒来后却发现离歌还是没有生气,季流火看完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得归咎于离歌体内的蛇毒未解。
    晖浔心里急却也不好说什么,向季流火问了紫愉的状况后便继续守着离歌,顺带等着紫愉好起来。
    就在这里这边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个无比担心紫愉的时候,紫愉却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第二十五章、紫愉昏迷
    说是梦,那却更像是一段回忆,属于朱雀神君南萤的回忆,那段关于与螣蛇虚浊一战的记忆。
    而紫愉则是这段记忆的看客,亦是这段记忆的历经者。
    其实那段故事并不算太长,故事的最开始还得从西方极乐佛所办的法会说起。
    因着那场法会极其盛大且难得,所以天界一些排得上名号的神仙们都想去凑凑热闹。
    要知道,西方佛五千年才会举办一次法会,每一场法会不过三日,而且对来者又有门槛规定,而但凡是有资格参加法会的,每每归来定会有所收获,是故法会当天,天界能去参加的神仙们都走得干干净净,除了朱雀神君南萤和青龙神君东衍。
    东衍性子轻狂,一向和西方无喜无悲的佛不大对付,尤其不喜欢西方佛所举办的法会,自然就没有去参加,而南萤则为了陪东衍,便也就跟着一起留下了。
    毕竟他们是混沌初开时就创生的,拼命修炼在族中脱颖而出,后被册封成上古四大神兽,司四方天地与二十八星宿,那万万年的时光里,并没有什么需要去参破点透。所以这法会对他们而言,参不参加倒也没有多大意义。
    倒是西离向来喜欢凑热闹,自听闻这场法会的风声起,她便开始着手准备去西天的事宜,因为碍于东衍和南萤的关系,她不好让南萤陪她,便就死缠烂打央着北藏陪她一块去。
    这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天界众神赴西方参加法会的日子,却不料恰好这一天虚浊破了束蛇索和天帝灵咒,从女娲山逃了出来。
    这个消息传到南萤耳里时,她正在同东衍在南海看翻滚的云,闻讯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直接凌云飞回天界。
    当南萤和东衍赶到时,天帝的灵韵仙宫已经是被虚浊搅得天翻地覆,一众小神仙们看着急急过来的南萤和东衍二人有如看见了救命菩萨,急忙围过来七嘴八舌诉苦了一番方才继续躲到了外边。
    南萤本是想拖延些时间等天帝回来,却不想东衍直接杀了进去,无奈之下南萤也只好赶紧进去相助。
    其实对于虚浊这个名号,南萤虽听过许多回,此次却是第一次打交道。
    虚浊虽也是自己修炼数万年才修得的神位,后被例入上古六大神兽里,却到底因着有女娲古神最亲近的宠物这一身份,修为术法皆有古神亲自教诲,地位本事自然要比南萤他们都高上一些。
    何况后来被压制在女娲山的那些日子里,虚浊拼命修炼,法术更上了好几个台阶。
    好在青龙是克螣蛇的,而南萤的术法也不算差虚浊太远,所以与东衍联手,几百个回合下来竟也能够与虚浊斗得不分上下。
    而那一干神仙见南萤和东衍略胜于虚浊,便也各自出手相助。虚浊到底寡不敌众,精疲力竭之下被南萤寻机所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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