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个水杯。水杯是用拉坯器做陶的入门练习。
    她先握住陶坯,拉成一个两手合抱粗细的圆柱,然后两手拇指插在陶坯顶部,其余手指放在外面,“慢慢向外拉,你看,现在里面有个洞了吧?这就是杯子里面了。要是想让杯子更高,就向上拉,想让它更圆就向两边拉。”
    等杯子的高度、大小都合适了,何田不再踢转台了,圆盘慢慢停止转动,她从一盒工具中取出一根两端栓着小木棒的细铁丝,两手握住木棒,向泥胚中间轻轻一拉,铁丝就把陶杯的胚从剩下的陶坯上分割下来。
    陶杯的泥胚现在就能放在一边的木板上晾干了。
    “然后,你可以捏一小块泥,做个杯子手柄,或者,你也可以用拉坯器做,拉起陶坯,拉出一根小尾巴。”她站起来,让易弦坐在拉坯器前。
    易弦在何田的指导下,很快做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的小尾巴,粘在杯子侧面,就是一个把手了。
    做好的陶坯放在工坊里晾晒,等完全变硬了,就可以放进窑里烧了。
    试着做了几次之后,易弦做的茶杯不是还没十厘米高就歪得不成样子,就是一边高一边低,他终于成功了一次,小心翼翼用铁丝切下,太激动了,还没来得及从拉坯器上拿下来,不知怎么又踢了一下转台,刚做好的杯子就飞出去,摔在地上,又变成了一坨泥。
    何田怎么也忍不住笑了,哈哈笑了几声,看到他又变成三角嘴了,赶紧抿紧嘴唇。
    易弦嘟着嘴,把那块泥巴捡回来,重新堆在拉坯器上。
    何田戳戳他肩膀,对他微笑,“都快七点了,我们先吃饭吧。”
    今天的晚饭主食是二米粥,菜是麻辣凉拌兔丁。
    胆敢咬破篱笆偷白菜的兔子还不是单独行动,而是成群结队的,结果一个个都被抓了。
    设下陷阱的第二天早上,易弦在白菜地的篱笆外面发现一只已经僵硬的兔子。它勒死在了铁丝圈做的陷阱上,靠近胡萝卜地的边缘,两个陷阱笼子里还各有一只兔子。
    这两只兔子暂时和其他兔子养在一起。
    易弦还有点懊恼,“早知道咱们就等秋天再设下陷阱,多抓几只养着。根本不用从这么小养大,浪费好多干草。”
    何田安慰他,“谁知道到秋天能不能抓到活兔子呢。这是捕猎,可不是去商店买东西,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死掉的兔子洗剥干净,切成块,先用热油和葱姜辣椒花椒炒了,沥干油,分成两份,一份做了当天的午餐,另一份放在陶罐里藏在地窖。
    今天午后,何田拿出那罐兔肉,把陶罐放在一个竹篮里,一半沉在山涧中。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从菜地里采几颗小水萝卜,几根手指粗细的胡萝卜,几粒红红的小番茄,全都洗净,切片、切丝、切成小块,全都放在陶盆里。
    兔丁也从陶罐里取出来,因为放了两天,更入味了,和新鲜的蔬菜拌在一起,只看颜色就让人食指大动,再洒上一点糖,拌好之后倒在陶盘里。
    屋子里一直种着两盆豌豆苗,每次长到手指长就可以剪掉吃了,这时剪掉一把,洒在盘上,绿莹莹的嫩叶配上粉紫色外皮雪白内心的小水萝卜、橙色的胡萝卜、鲜红的小番茄,还有金黄色的兔肉,更好看了。
    跟热腾腾的粥一起吃,新鲜蔬菜脆爽鲜甜,兔肉又香又辣又麻。
    “啊,我爱兔兔。”易弦被辣得轻轻呼气,可还是笑着。
    何田用手给嘴唇扇扇风,嚼着一口兔肉,“我也爱兔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祝大家用餐愉快。
    评论里看到开始点菜的了……哈哈哈,好吧,好吧,你们想吃什么,或者你们那里有什么特色夏季美食,都说一说。
    第57章 杂米饭团
    经过多次尝试, 两天后, 易弦终于可以用拉坯器做出一个像样的杯子了。
    这时,工坊里贴着墙的木架上已经放了大大小小五六十件陶器。
    大小不同的碗、盘子、茶杯, 用来储物的带盖儿的方盒圆盒,还有陶缸、陶罐、水盆等等。
    大多是用模件倒出来的,也有不少是手工做的。
    有两对碗是何田做着玩的, 小的那对碗底拓上一片叶子, 大的那对在外边上贴了个小狗头。
    盘子也有很多手工做的。
    易弦用拉坯器的技术只能算是勉强合格,但是审美水平还是有的,盘子嘛, 其实就是放食物的平面,边缘稍微翘一点就行了。
    捏泥巴谁不会啊?于是他就做了好多盘子。
    工坊里也有擀面杖、小刀等等工具,他擀面皮一样做了几个不甚圆的盘子,用竹刀雕刻出叶脉, 在泥胚未干的时候卷曲边缘,竟是一片荷叶的样子。做得兴起了,易弦干脆做了一套器具, 荷叶盘荷叶碗,小莲蓬小荷花香座, 再用拉坯器做出杯子后,杯子的手柄就做成一朵妖娆的荷花, 杯身上浮雕着莲叶朵朵,婷婷新荷,莲叶下还藏着几条鱼, 杯盖是朵盛放的荷花,还有个小莲蓬捏柄。
    何田在他最后修整泥胚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后不停地“哇”,让他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装出“这没什么”的样子,抿抿嘴,把杯子泥胚递给她,“烧好了送给你。”
    何田小心翼翼捧着泥胚看了又看,笑了,“当然得送给我了,都写着我的名字呢!你不是说过么,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你还记着我说的这句诗呢!”易弦也笑了。
    两人本来相视而笑,正笑着呢,不约而同脸红了,又一起别开头。
    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工坊,顿时静得尴尬。
    何田心想,怎么突然间四下这么安静呢?静得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但其实,森林中没有一刻是绝对安静的。夏日午后的风吹过树林,带着草木花香,不远处林子里鸟雀叽叽喳喳,还能听见池塘里鸭子嘎嘎呱呱,工坊一角,小麦卧在地上,用爪子拨动一个泥巴球自娱自乐。
    她小心地把陶杯的泥胚放好,偷偷用眼角瞄向易弦,谁知道,他也正在歪着头看她。
    两人目光一触,又一起笑了。
    何田家上一次开窑烧陶是差不多六年前了。
    每次烧陶都是项巨大的工程,不仅要耗费体力时间,还要消耗很多资源:木柴。
    要让炉窑温度达到一千摄氏度以上,并保持好几天,以何田家的陶窑大小和以往的经验估计,需要差不多三大堆木柴。
    山民们计算木柴的单位“堆”不是很精确的计量单位,大约是指底部两米乘一米半,一人高的一堆木柴。
    这样的一堆木柴,把一根长七米以上、最粗的直径达到半米以上的浮木全都劈成小臂长短双手合抱的大小,就差不多了。
    要烧一窑陶器,就会将本来留给冬季使用的木柴一下子消耗掉近四分之一。
    这些木柴得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赶快补上,不然,第一场大雪过后,再想砍柴,就难得多。
    大雪会让树林的样子变得陌生,要找到合适的树就会往常困难,在户外,握着斧子的手会在寒冷中变得麻木,每挥动一次工具,手指都像被无数小针刺着,脚趾、耳朵、鼻尖、脸颊全都冒着被冻伤的风险,砍了一会儿柴,你身上流出的汗很快变成一层贴着身体的冰冷,让你失去宝贵的体温,如果倒霉的话,再因此生病,然后,辛苦拖回家的木头并不能立刻就用,因为树干里面还有很多水分,这种潮潮的柴就算点着了,也会冒出可怕的烟,搞不好还会使人中毒。
    去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晚一些,直到十月才下第一场大雪。但这通常意味着,第二年的冬天会提前到来。也许,今年九月中就会下大雪。
    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更漫长的冬天,和更庞大的对木柴的需求。
    为了补足木柴储备,何田和易弦在烧窑之前要先去砍几棵树带回来。
    在河对岸,靠近河岸的一片云杉林因为长得太过茂密,去年秋天,有几棵树开始倾倒,压在别的树上,树根也露出地面一部分。这是树林自然的新老交替。
    这几棵树每棵都有六七米高,要是能把它们运回来,那就太好了。
    何田的计划是,把树砍倒,拖拽到河边,用藤索几根捆在一起,做成一个木筏,她踩在上面,用竹篙划向下游,再拉到岸边,拖回家。
    如果可以成功,那么一次就能补齐所需的木柴。
    可是这个计划充满很多变数,首先,那些树在春季涨潮的时候有没有被冲走?会不会其实已经躺在柴房里了?
    然后,能不能顺利拖拽到河边呢?木筏在渡河的时候会不会被冲散?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和易弦去了。
    夏季的森林是猎食动物活跃的地方,但现在至少比秋天要安全。到了秋天,动物们也感到寒冬将至,抓紧时间囤积营养和脂肪,因此变得更加凶猛。
    早去比晚去要好。
    天刚刚亮,喂了鸭子兔子,他们就带上干粮出发了。
    要是在从前,何田会划着独木舟从家门前这段水流比较平缓的河面横渡,划上一个小时的船到达对岸,再沿着河岸步行,但是现在不用了!因为他们有了一座桥!
    大米背着各种工具和沉重的藤索,易弦和何田牵着它在林中步行,小麦跑前跑后,热闹得像是去玩耍。
    几个月前他们修桥时,河水还结着冰,每次要让大米拉着爬犁在冰上跑上快一个小时才能到达。河岸并不是笔直的,崖岸蜿蜒,虽然从地图上看,穿过森林会更近,可是林中白雪未化,反而需要更久的时间。
    现在,树林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十分阴凉,清浅的小溪从林子间流过,因为阳光难以透过茂密的枝叶,石头上、树干上生了许多青苔。偶尔能听到鸟的鸣叫声,浅浅的小溪从石头上流过。
    他们跨过一条小溪,只走了半个小时,就爬上了悬崖边。
    春天建桥时,易弦还认为自己会很快离开,所以千方百计要在离开前为何田多做点东西,为了赶快把桥建好,当时他们用了悬崖附近竹林里的竹子而不是木头。
    今天来之前,他就在想得把桥板上的竹子换成木头,但这一路上走来,他们并没发现合适的木材。太高的树砍了难以拖拽到悬崖上,悬崖附近只有那两棵用来固定桥索的树比较大。
    “要是走运的话,说不定倒下的树还挺多的,能运到这里一两棵,就够用了。”何田望着桥下奔腾不息的河水感叹。
    两岸悬崖之间只有五六米的距离,河水奔流而下,经过这个隘口时发出巨大的轰鸣,穿透密林,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沿着山坡走上悬崖后,空气里都各位湿润,水流撞击在崖岸石壁和水中大块的岩石,迸溅成细密的小水珠,形成一层水雾,阳光直射下来,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藤桥上的藤索经过两个月的水雾浸润,原本黝黑干枯的藤条变得亮晶晶的,桥索上铺的竹板变成了深黄色,也是亮晶晶的,虽然在铺的时候为了防滑用锉刀锉出了些凹槽,但看起来比刚铺上的时候更滑了。
    大米看到这座桥就发憷,当时桥下面还是冰雪呢它就死命不愿意过桥,现在桥下奔流的水全是白色的泡沫,发出像打雷一样的声响,水花四溅,它就更不愿走了,犟着头往后退,何田都快拉不住它了。
    小麦倒是一直保持着高度兴奋,撅着屁股趴在桥边汪汪叫了两声,探头向桥下看了一眼,赶快又跑回主人身边。
    何田也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提前准备了一些草绳。把草绳一圈一圈缠在鞋底,就能增加摩擦力。
    她还给大米准备了草袋子,像穿袜子一样裹在它四个蹄子上。大米惊恐不安,易弦和何田很费了些功夫才给它穿好。然而能不能把它赶过桥,还是未知数。如果它不愿意过桥,那他们就得背上二十公斤重的工具,到对岸的林子中继续走上一个小时。而大米自己留在这里也很危险,不把它拴住,它很可能叫不回来了,从此回归山林,拴住它,要是来了猎食动物,它就完蛋了。
    这次砍树又是必须要两个人配合的,不能让易弦送它回家。
    易弦返回林子中采了很多嫩叶和青草,先抱着小麦走过桥,把这些大米喜欢的食物洒在桥上,再返回去,拉着大米的缰绳,何田在后面用小树枝敲打大米的屁股,对它大呼小叫。
    一边是凶狠的主人和小鞭子,一边是好吃的食物,大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上了桥。上去之后,它只好往前走,易弦又把一根嫩枝伸到它鼻子前逗引着,终于,让大米也过了桥。
    一过完桥,大米立刻拉了一大泡便便。
    何田把手里的小鞭子扔下桥,转瞬间就被汹涌的流水冲没了。
    再回头看看,水浪最高时几乎要碰到桥底了,水花激起的白雾随着强劲的风在空中摇摆旋转,时时扑向桥中心。
    “回来的时候你一个人牵着它能行么?”何田有点担心。
    易弦抖抖被水雾溅湿的外衣,“也许把它眼睛蒙上会好一点?”
    到了对岸,要继续沿着靠近河岸的树林前进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那片云杉林。
    最开始的那段路并不好走。暴雨冲刷走了崖岸上的小石头,甚至还连根拔走了一些树木,树倒下之后,树根带起的泥土石块也被雨水冲走,道路崎岖,脚下到处是碎石,在一些路段,还要小心有石头从头顶的山崖上滚落下来,这时无路可避,身体另一侧就是几米高的悬崖,下面是奔腾的流水。
    易弦越走越是心惊,他怀疑即使做好了木筏,何田能否撑着它漂流过这些险滩,要是木筏撞在河中的岩石上,藤绳断了,木筏就碎成几片,站在上面的人要怎么才能不掉进水里呢?
    何田却很有信心。
    “我爷爷奶奶就这样运过木头。放心吧。只有这一段水流很急,因为河里好多房子那么大的大石头,河道又突然变窄了,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这其实是没有办法。
    烧窑需要最少三天的时间,一旦开始烧了,就不能停下来,得不断地往窑炉里填柴。这三天,他们得一直守在窑炉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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