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以谦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将坐在一旁的林樊的手捉过去握在了手心里,“樊樊,咱们去哪儿看你父亲?”
    林樊这才发觉三个人坐在车里一直没动,说了一个墓园的地址,修朋这才掉头离开。
    林正初当初是净身出户,又因为苏家施压的缘故,多年积攒的人脉一瞬间化为乌有,出轨对象也理他而去,离婚后日子过得不好,自然没多少积蓄,也买不起d市地段最好的墓园。他最后也算是落得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修朋是不知道林樊的家世背景的,只听见叶以谦说这是去看林樊的父亲,又是在那样一个墓园,便更好奇林樊是怎么和他们家大少认识的,开车的时候不禁多看了林樊几眼。
    林樊没在意修朋的目光,只是见他左顾右盼的,提醒了他一句认真开车,转过头去又看捉着她手一直含笑望着她的叶以谦。
    对方被她看得久了,终于忍不住发问,“樊樊,你看我做什么?”
    林樊本来想反问他不是也在看她么,心思一动,想起会后老教授的话,开了个玩笑,“我在想,她们说我傍上了豪门大少,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搞一个大事情【奸笑】
    第59章
    傍?
    原本慵懒地坐在真皮汽车后的男人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好看的眉毛也微微蹙着, “谁说的?”
    林樊本来没把这个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随口一说没想到叶以谦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耸了耸肩膀四两拨千斤, “流言么, 本来也找不到什么根源, 都是些没不着边际的话,没什么好在意的。”
    见林樊毫不在意的态度, 叶以谦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展开长臂将林樊整个人圈了过去,低头在她脸侧吻了一下, 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确实不着边际。”
    前边开车的修朋从后视镜瞟了一眼, 笑着帮着叶以谦打圆场, “可不是么, 林小姐和咱们叶少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不敢说, 只不过是他丧心病狂地喜欢她,恋慕她,这辈子非她不可罢了。叶以谦没说话, 只是将怀中的宝贝搂的更紧了一些。
    车子到墓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因为阴天的缘故,整个墓园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暮霭之中。林樊下了车还是先去问了墓地管理员,才找到林正初的墓。叶以谦叫修朋将车停在了墓地之外等着他们, 一个人插着口袋跟着林樊走了进去。
    当初那个千夫所指的负心人已经长眠于地下五年之久,虽然有管理员时不时地打理,可墓碑前却仍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得出这五年来,并没有人来看过林正初。
    林樊弯腰将手上拿着的一捧花搁在那墓碑前,目光划过墓碑上遒劲有力的字迹,最终落在了林正初倜傥风流的照片上。
    不得不说,林正初长着一副极好的皮囊。正是这副皮囊,当年将苏丛卉迷得神魂颠倒,不过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同他结了婚;也正是这副皮囊,让苏丛卉恨之入骨,带着一股子佛挡杀佛的勇气披挂整齐重回商场。林樊凝视着那照片上微微上翘的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长得和苏丛卉并不像,实际上和整个苏家人都不像,反而更像林正初,一颦一笑,都带着那人的风流。
    自小林正初就很宠着林樊,向来是有求必应,天大的事情放在自家女儿面前,都要排后站,林樊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无需开口,只需得多看上那么一眼,林正初就会买给她。和一向高标准严要求、整天在家里管教她的苏丛卉相比,林樊从前和她父亲的关系更为要好,也是在他的影响下才拿起的画笔,对于自己长得很像林正初这件事,曾经的林樊很是骄傲。
    可也正因为她们曾经那么亲密,因为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曾经那么完美,所以当林樊知道林正初出轨的时候,恨意才上涌得那样铺天盖地。
    都说爱之深责之切,这话引申到林樊对林正初的感情上,也是一样的。
    当初她所骄傲的,和林正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和如出一辙的笑容,忽然间都成为了讽刺。林樊甚至想,也许那时候苏丛卉一点都不想看到她的脸,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林樊大约是从那个时候起,慢慢得不再愿意露出笑容,渐渐的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成了一个别人眼中的面瘫。
    打身后忽然多出了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温柔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林樊侧过头去,正对上叶以谦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叶以谦没有出言安慰她,事实上这个时候的任何安慰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林樊不是那种躲在情人怀里哭泣的依人小鸟,这个时候,她只需要他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就好。
    林樊闭了闭眼睛,将目光从墓碑上抬起,朝更远处的天际望去,暮色沉沉间什么也看不大清楚。这一片墓园建的偏僻,放眼望去,竟也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建筑物,使得一切的感官都在天地之间变得更加辽远。
    五年前发生车祸的那天,天色和今天一样阴沉。
    是刚下过了雪,地上还残存着没化干净的雪水,又滑又脏,她还以为自己是去赴段嘉煜的约,准备好钱财盘算着请过客了她们也算是两清了,哪知道一到了餐厅,没看到段嘉煜的影子,看见的却是林正初。
    那时候林樊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是巧合而是段嘉煜有意为之,也没有去想段嘉煜是怎么和林正初认识的,推开门走了几步,便扭身朝外走,没想到手才搭上了门把手,就被已经看到她的林正初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了。
    林樊没什么好脸色,被林正初堵在餐厅门口走不了,两厢拉锯战了许久,僵持不下终于还是没拗过他,一时心软被他拽上了自己的车子。
    毕竟是曾经百般疼爱过她,如今依旧努力缓和关系的亲生父亲,林樊再怎么恨,心里也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如果他能好好地低头认个错,干干净净地和出轨对象断了联系,虽然一切都应无法再挽回,可她也许还能在面对他的时候冷静一些,还能在他想她来看她的时候给他一些好脸色。
    可幻想这东西之所以被称之为幻想,就是虚假的不会实现的,林樊没想到,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面对她的时候,林正初还是不愿意承认出轨是他的错,只说他和苏丛卉是真的早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彼此束缚除了痛苦再没有别的,只能在枯燥的生活中寻找其他的出口。
    林樊听到他这话,内心只想发笑。若是真的一早就没了感情,若他真的觉得彼此束缚只有痛苦,那为什么不早早就提出离婚,给彼此一个解脱呢?说到底是他过惯了苏家带来的优渥生活,又想要吃着碗里的同时看着锅里的罢了。
    心思这么龌龊的他,凭什么祈求她和她母亲的原谅?
    林樊甚至不想和这样不堪的林正初多说一句话,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得不到一个压根不想要悔改的人真心实意的认错。身边的林正初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无奈自己的一千种理由,渐渐地叫林樊听得越来越心烦意乱,等到情绪挤压到了一个不得不宣泄的临界点,林樊失去理智地直接打开了车门,妄图从开得并不快的车子中跳下去。
    也就是这么一个毫无理智的行为,才酿成了后边的大祸。
    林正初没想到林樊会跳车,只一只手搭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去拽林樊,一番拉扯后好不容易将林樊拽回了座椅关上了车门,却因为路上没有化干净的雪水打了滑,直直地朝路边的绿化隔离带撞了过去。
    如果说事情只到了这里,那充其量是车子撞坏,她们受点轻伤罢了,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林正初试图将车子摆正的当口,突然打对面窜出了一辆同样失控的大卡车。
    没人知道这卡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会失控,事后大家能够确定的只是,卡车的司机疲劳驾驶,超重严重,又因为雪天路滑,刹车失灵,这才直直地朝林正初的车子撞了过去。
    林樊闭着眼睛,声音也有些发抖,“都怪我,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死……”
    回答她的是叶以谦温柔可靠的拥抱,那人镇定剂一样清朗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心疼,在她耳畔次第绽放开来,“樊樊,不是你,不是因为你。你别这样……”
    林樊推开他,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倏然绽开了一个凄惨的笑容,摇了摇头朝后退了一步,“你不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在那辆大卡车撞过来的时候,死的人本来该是她,是坐在副驾的她。
    都说副驾驶是最不安全的一个座位,因为当发生危险的时候,司机会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向自己的方向打,而将副驾驶的那个人甩出去直接面对撞击,这是由人类强大的生存意志操控的,无可厚非。可当车祸发生前的那几秒,在林樊所坐的副驾驶座位马上就要直接怼上卡车的时候,林正初打了方向盘。
    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想要脚踏两只船坚决不肯悔改的男人,在危险不可避免地到来的零点零一秒,竟然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让自己代替自己的女儿朝卡车撞了过去。
    记忆里接下来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鲜血和疼痛,林樊记不清到底是过了多久她才昏过去,也记不清又过了多久她才在医院里幽幽醒来,她唯一还记得的,是已经被撞得变了形的车厢里,在染满了鲜血的安全气囊的挤压下,那个男人艰难地朝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千百次做过的那样,只是他用尽了全力也没有碰得到,只能苦笑了一声,竭力挣开血肉模糊的眼睛对她说,小樊,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爱你。
    这个自私、风流、花心、不知悔改、甚至不配被她叫一声“爸爸”的男人,却说无论如何都是爱她的。
    他直到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出轨是错的,可他同时也替她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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