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橙煮的绿豆汤。”
    一听有东西吃,三胞胎不用人喊就自发跑到桌前,围在双亲脚边打转。
    “等会,别急,绿豆汤还很热,先晾晾。”方天林安抚下踮着脚尖张望的儿子们,取过一块能吃的冰砸碎,撒进碗中。三胞胎用的那些他没敢放太多,尽管他知晓孩子们身体很壮实,他也不敢随意冒险,能注意的他尽量注意。
    小家伙们一直用的都是木碗,可以任他们使劲折腾,不过绿豆汤刚煮好没多久,还有些烫,方天林便没让孩子们动筷子。
    “天林,你买硝石是?”把粥都盛好加糖后,沈家河才想起这茬事来。
    “制冰。”
    “……”沈家河顿时懵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东西还能用来制冰?
    见一大三小都一脸迷茫的样子,方天林起身去灶房取了一小盆水,把硝石放进去。水不多,硝石起作用时间较短,等绿豆汤可以喝时,水盆里已经能看到冰的踪影。
    方天林立时收获四张写满崇敬的脸。
    “阿父,冰,纳凉。”沈璧眯起眼睛,摆出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样。
    “嗯,以后都给你们用冰,不过不能多用。”方天林尝了一口绿豆汤,不怎么冰,正好适合孩子们用,忙说道,“快吃,一会温度又上来了。”
    “天林,这冰……”沈家河眼里既有欢喜,又带着丝忐忑。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东西利润太高,我们捂不住。放心,不卖,就我们自家用。”方天林专心喝着绿豆汤,头也不抬地说道。
    沈记“好再来”食坊就已经够吸引人,方天林哪还会再弄出新东西来自找麻烦?不过虽然不能拿来卖,供自家享受还是可以的,大不了避着人用,若实在避不过,还可以去铺子里买上一些冰做幌子。
    听了方天林这一番话,沈家河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心里一片宁静。其实只要方天林说卖,他也会支持,对于自家媳妇的能耐,他再清楚不过,既然媳妇敢这么做,那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不能也能。
    方天林要是知道沈家河的想法,估计会哭笑不得。他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尽在掌握之中?不过对于自家媳妇能这般信任自己,他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有冰盆降温,人一动起来还是容易出汗,毕竟方天林不可能把整个屋子都摆满冰盆,先不说有三个小孩子在,就算只有大人,他也不会这么做。
    看着孩子们额头冒出的几滴汗珠,方天林决定把之前的打算付诸行动。他拿过几套成衣,稍后一想,又重新放回去,换成布料。
    第65章
    “二嫂、四弟妹,又要麻烦你们了。”方天林三言两语就把他的来意说清楚。
    陈二嫂跟柳橙听了,先是觉得这么做不妥,待听到只在家里没外人的时候穿,两人便爽快答应下来,同时心里想着自家是不是也能这么做。
    小孩子的衣服做起来很快,何况还是缺胳膊少腿的短袖短裤,半个下午加一晚上,三胞胎的新衣服就新鲜出炉。
    小家伙们不知羞耻为何物,往前一年都还穿着开裆裤,过了两周岁,能控制好自己,再没尿床之后,才脱离裹尿布跟穿开裆裤的生涯。
    如今天热,方天林跟沈家河只让儿子们穿了外衣,亵衣亵裤被收进衣箱。
    在家里有冰盆,又能穿凉快的衣衫,三胞胎都不爱往外跑,好似对外面广阔的世界失去了兴趣。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沈璋多活泼一个娃,等习惯之后,除了实在热得过分,其他时候还是压抑不住天性,拉拽着两个兄弟,要去院子里耍,还三不五时去隔壁找沈禾玩。至于沈麦,他已经进了学堂,白日里不大见得到。
    沈璋也不是每次都能得逞,沈璧惯来懒散不爱动,沈璜又喜静,最终三兄弟达成协议,早晚陪他一起玩,日头正烈的时候则窝在屋子里。偶尔两人才会顶不住沈璋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决定舍命陪君子。
    孩子还小,方天林没想过整日里拘着他们,无奈房间不大,床、桌子、柜子就占了不少地方,孩子们玩不开。见此,他跟沈家河一起,将不那么重要的家具都移到另一间房,桌子等也都挪到墙边,将中间地方空出来,留给三个小家伙折腾,省得二儿子性子一起,跑到大太阳底下晒出一身汗。
    孩子们可以不穿里衣里裤,大人可不成。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是新手,两人最多只会缝个扣子,补个小洞,就这还大多是在苍临县城时学会的技能。
    这不,两人各自拿着一副针线,对着手里的布料直瞪眼。针脚歪歪扭扭这都不算什么,方天林跟沈家河谁都不会嫌弃,至少得缝出个样子不是?瞧瞧,方天林这边,他一没注意,就将裤口两条边其中一小部分给缝在了一起,发现之后赶紧拆了,可惜,他的动作还不够快,被沈家河看到。
    见自家媳妇低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方天林倒也不恼:“想笑就笑,这不是第一次吗,失手也不丢脸,不过笑得小声一点,别让旁人给听去了。”
    现在虽然过了为皇帝守制的时间,但禁令还没解除,平日里还是得注意着点,免得阴沟里翻船。
    方天林不说还好,他一说,沈家河更是笑得都止不住,因有所顾忌,笑声被压抑住,房中只传出一阵闷哼声。
    怕媳妇笑岔气,方天林略过此事,他取过沈家河手中的平角内裤展开一看,眼里透着丝赞赏,尽管水平也不如何,怎么着也比他缝制的要好不是?起码可以放心地穿在身上,不会稍一动就散架。要是真出现这一幕,他都不知道那时他会是什么想法。
    就这样,方天林上午留出半个时辰指点沈家湖四人烧烤手艺,之后教媳妇跟孩子们学习,再去作坊食坊转转,闲下来时,就琢磨怎么整亵衣亵裤,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一日,方天林突然想起答应为安家养的羊还没着落,恰巧目光落在冰盆上,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制冰付出小,利润大,毕竟硝石可以重复利用,用完后再晒干便成,沈家拿不住,不代表别人也不成,或许一家罩不住,但还可以同别人合作不是?
    虽说云州城这边最多再过一个多月,这个酷暑季节就要过去,但更南方炎热的日子可还长着,生意大有赚头。
    方天林仔细考虑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沈家在云州城认识的富商也就薛家跟安家,薛家这点家业,在阜阳县还算不错,放在云州城就有点不够看。安家倒是后台够硬,本身家中还有人走仕途,虽然官职不高,好歹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官商。
    几番斟酌,觉得这事情可行性相当高之后,方天林便把他的想法告知给自家媳妇,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一个人计划就能更加完善。
    “媳妇,这个法子能成。”沈家河眼睛一亮。上次顾家订单,就是有安家帮忙才能顺利完成,顺带着连接下来的薯片生意也没有出现断档。对安家他是感激的,但……两家到底不熟悉,沈家也不曾跟安家人亲自打过交道,他心里有点没谱。安家可是真正的大商家,不是只在阜阳县出名,他想不明白为何安家会对沈家这么另眼相待,难道真只为了几只羊?想及此,他脸上染上些许忧色,“安家可靠吗?可别防了虎,又进了狼。”
    方天林沉吟半晌,回道:“先不说安家如何,云州城中跟咱家有交情的商家,都是些跟沈记有生意往来的小商家,其他的,就只有那个顾家下过一张大订单。问题是,这家这么凑巧就在沈家买不到原料前夕出现,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合作之人。算来算去,能与咱合作的就只有安家一家。要么制冰方子从此烂在咱们手上,要么卖给安家,暂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家河,你怎么看?”
    听媳妇的意思是要参考自己的意见,再决定卖不卖,沈家河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好重,他怕给出错误的信息,导致媳妇跟着做出错误的决定,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见沈家河面带焦灼,坐立不安,方天林忙安抚道:“家河,这种事无法避免,我们只能擦亮眼睛,多看多想,尽量减少看错人的几率,总不能因为喝水可能呛到,而以后都不喝水吧?
    随着方天林的话语,沈家河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家河,别想那么多,有什么看法就直说。”方天林继续以鼓励的口吻说道。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沈家河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就如方天林所说,安家是沈家目前唯一能合作的商家,至于薛家,首先就被他排除。倒不是说薛家会对沈家怎么样,而是两家间的关系,让沈家人完全不会去考虑这些。沈家要真这么做,那不是为薛家架梯子?等薛家更富贵,沈家还不得被他家彻底踩进泥地里?尽管只是精神上的,物质方面薛家倒是从来没有短了沈家该有的那份。俗话说得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心气不顺,人身体同样会出问题。
    沈家河原先还很是憨实,想事情不会有多深入,这几年间在方天林的潜移默化之下,头脑也活泛起来。老实人不代表傻,媳妇这么能耐,他要是跟不上他的脚步,岂不是会被远远抛下?就算媳妇心地好,对他不离不弃,他也不想做媳妇的拖累。
    遇到问题不能总想着躲,这点沈家河在广延村时就明白,现在更是深有体会。沉默好一会后,他有了决定:“天林,我觉着你的想法不错,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方天林眼里溢满笑意,他清楚这不是沈家河在顺着他的意思,而是他经过认真思考得出的结论,世上有多少事能比得到枕边人的大力支持更令人愉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是想等有百分百把握的时候出手,机会早就从手中溜走,这样的人很难有大出息。
    方天林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若他没有任何依傍,他会走更稳妥的路子,但他现在有乾元族传承在手,要是还畏首畏尾,顾忌这顾忌那,这可就真有些说不过去。
    两人都是行动派,商量好可能的应对方法之后,便乘马车去了安家。这次方天林找了个车夫驾车,好歹装装门面,免得连个门子都瞧不起。他自己不甚在乎,怎么着也得顾及下媳妇的面子,尽管沈家河貌似也不在乎这些。
    沈家跟安家有过两回接触,只是每回都是跟陈管事谈事,到现在,他们连安家人的面都没见过,只知道陈管事的主子是安三老爷,帮沈家的也是他。
    方天林跟沈家河自是不会如此白目地直接找上安三老爷,一到安家门口,就拿出陈管事留的一张帖子递给门房。
    门子认得这是什么,上头又发过话,得了好处费后没有任何拦阻,直接派人去通知陈管事。
    “两位爷,先随小的去偏厅坐会。”门房小厮将两人领进附近为访客提供休息的偏厅,安排上了茶水点心后,便静立在一旁。
    方天林也是第一次登安家门,见几个门房的行事做派,大略能看出安家人规矩不错,也难怪他们能把生意从阜阳县做到几千里外的云州城来。
    过了一会,有一个小厮进来传话:“两位爷稍等,陈管事有点急事,约略一炷香之后就能过来。”
    要等的时间不长,方天林并没觉得哪里被怠慢,至少安家人态度着实不错。
    原先方天林跟沈家河对茶都没有任何研究,也不讲究,有什么喝什么,到了云州城,特别是开了食坊后,在茶之一道上就不得不下一番功夫,不求多精通,至少要能分辨茶叶好坏。被人轻看可不是小事,这会直接在生意往来上体现出来,能顺利向前走,谁愿意走弯路?
    第66章
    一炷香时间不长,方天林跟沈家河还没喝两杯茶,陈管事便大步流星走进会客偏厅。
    “让你们久等了。”眼前这两位很得老爷看重,陈管事可不敢随意怠慢,表达过歉意后才转入正题,“不知两位今天来是?”
    “陈管事,没什么大事,这些日子日头晒人得很,一直闷在家里,这不实在无聊就过来找你。走,跟我们去茶楼坐坐。”方天林一边说,一边隐晦地用眼神示意。
    陈管事能作为安三老爷外管事,跟愚钝两字显然搭不上边,没瞧一会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就着话头应下来。
    上了沈家马车后,陈管事立即正色说道:“两位,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比哪都安全。”
    沈家河却摇了摇头,手指着车帘外。
    陈管事面上神色一凝,连跟着的车夫都要防,看来事情不小。他不再说起此事,转而跟两人东拉西扯,说起云州城近日内发生的趣事来。
    到了街市后,随便找了家看着还算不错的茶楼,三人要了个雅间,在茶香缭绕中切入话题。
    “陈管事,是这样的,我们手头有个制冰方子,出冰方便,成本却不是很高,想卖与你主子,你看?”一上来,方天林就直入正题。
    “你说得可是真的?”陈管事心里一惊,饶是如此,依然控制住自己,压低声音,小声确认。
    要是冰价格能降下来一些,那愿意买冰用的人数量可着实不小,恐怕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能出手买个几次,富户就更不用说。更何况,冰的用途非常多,除了解暑之外,冰还可以用来保鲜,甚至制做成各种冰碗冰饮卖,只要将方子捂好,这生意大有可为。
    “嗯。”
    “这事我做不了主,明日巳正在这家茶楼后巷见。”
    陈管事一说完就抬腿要走,被方天林拦下:“陈管事,别急,既然都出来了,怎么也得尽兴之后才能回去,家河,你说是不是?”
    沈家河哪会跟自家媳妇唱反调,自是非常自然地应和着。
    陈管事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方天林跟沈家河可是当着好几个小厮的面,说要请他进茶楼坐坐,哪能刚坐下没多久就走人?
    想明白这些,陈管事反倒不急着走了。沈家这两位明说了会将制冰方子卖给他家老爷,那他只需将这消息报给自家主子,其余的不用他管,只要等着就行。他家老爷虽然爱好美食,可也不是酒囊饭袋,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大都集中在饭馆酒楼上,对安家其他生意没过多插手,要是能谈下制冰这门生意,老爷在安家的话语权也能更高。
    在茶楼坐了半天,三人又移步酒楼,直至用过午饭方才散去。
    回到安家后,陈管事没有直接去找安三老爷,等到临近黄昏,才借着禀报当日事务的由头,进了书房。
    “老爷,事情就是这样。”陈管事将方天林跟沈家河上门的因由详细说了一遍,就伫立一旁,静候指示。
    安三老爷爱好美食,却不是脑满肠肥之人,不像读书人那般清瘦斯文,也不如武人那般孔武有力,身材适当,略略有些富态,面相很是亲和,乍眼看去极容易给人留下好感。这样的人再配上一副精明的性子,做起生意来那还不手到擒来?
    尽管安三老爷只负责安家酒楼生意,其他生意他基本不插手,他的几个兄弟却一点都不敢小瞧他。要不然,安家几个掌事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听取他的意见,助了沈家一臂之力。没有话语权,不管放在哪家,说再多也很难被采纳,甚至连听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听。
    安家当然不缺冰用,不说自家有一个小冰窖,就是没有,也能想办法弄到。他家有门路,只要花钱就行,偏偏钱这东西安家不缺。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三老爷就看不上制冰这一门生意,连陈管事都知道其中的商机,他管着安家旗下偌大的酒楼产业,焉能没这等眼光?
    只是安三老爷一向不做跟美食不搭边的生意,兼且听陈管事的意思,制冰除了初期投入之外,后期成本不高,来钱快,资金很容易周转过来,市场需求又大,这可比沈记那两样新吃食要诱人许多。
    沈家食坊生意利润也高,但市场上太容易出现同类产品,即便做不出完全相同的口味,做个七八分像,甚至推陈出新,制作出更佳的口味也未尝不可能。
    制冰就不同了,冰窖存冰可没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下来,云州城也只达到现在这样的规模,要是方子能捂住,这可真是一本万利。同样是赚钱,一个要经过辛苦谋划才成,另一个却没有竞争对手,钱轻轻松松就能到手,这样的生意谁推拒谁傻。
    只是如此一来,得罪的人怕是不少。原先那几家卖冰的商家,在新法制冰面前,怕是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爹娘,这要是不处理好,会留下隐患。安家在云州城有足够的地位,只是利益面前,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这样来钱的生意谁不想分一杯羹?光靠安家一家怕也未必能罩得住。
    一想到此,安三老爷才恍然。他就说这样来钱的生意,为何沈家不自己做,而要把方子卖给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像沈家这样的商家,在云州城不说多如牛毛,那也是随手一把抓。有个一两间铺子,再有个小宅子,就抵得上沈家全部家当,他们要是自己经营,不说保不住方子,恐怕还会因此惹来祸事。安家虽然也会遇到麻烦,却不至于此。
    想清楚后,安三老爷发话:“兹事体大,明天见过之后再说。对了,你有没有跟他们约好,让他们当场演示一番?”
    不亲眼见过,安三老爷终究是不放心,要是在这事上栽跟头,他可要成为云州城富商们的笑柄。
    “他们应下了。”陈管事这么兴匆匆报给安三老爷,其实也是冒了风险。不过这事不大,机会稍纵即逝,在那种情况下,不管对方所说是否属实,先答应下来总不会有错。
    何谓合格的商人,陈管事这样的就是了。
    翌日,双方在约好的地点碰面。之后,方天林同沈家河跟着安家马车来到一条不起眼的巷弄中,从后门驶入一座宅子。
    两人在陈管事带领下,进入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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