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岂敢在赤云子面前造次,只好忍下一口老血,淡淡道:“污蔑之词,不足为信。”
    文玉京看他一眼,笑了一笑,便对赤云子道:“前些日子师弟下山,想添置些书酒,却无意间在一酒肆见到此人拿着钱袋买酒。师弟觉得此物做工有些眼熟,倒未曾细想。但几日遭囚,师弟心中已有了答案。”
    言罢,他将钱袋向上抛起,单手并指成剑,一道剑意掠去,钱袋凌空碎裂,几枚仅剩的铜钱丁零当啷地滚落在地。
    文玉京信手抓住空中飞舞着的一枚残片,递与身旁的任听风。
    铁钩银画的“宴金华”三字,就在钱袋内侧的左下角。
    文玉京道:“……这便是我的答案。”
    尽管事态发展已远远超出了池小池的预料,但这并不妨碍他即兴表演一个痛打落水狗。
    他将插话的时机和语气掐得极准,话音微颤,轻声道:“这银袋,是弟子绣与宴师兄、以答谢昔日救命之恩的。袋内绣有祈福之阵,以及宴师兄的姓名八字。我也给师父做过些针线活,是以师父能认出此物出自我手中……”
    宴金华:“……”草泥马。
    这简直像头套丝袜去抢劫,结果丝袜后面贴着自己网购的真实地址和电话号码一样糟心。
    “救命之恩?”
    文玉京却是冷冷一笑,推开搀扶着他的任听风,缓步走到宴金华身前,抓住他的后领,逼他正视那颗妖物头颅:“你对着它讲一次,你于书绝,有何救命之恩?”
    宴金华这下才是真真正正被干懵了。
    他真不认识这是哪个山头的妖物啊?
    他激烈挣扎起来,大呼冤枉:“我当真不识!我冤枉!”
    “你冤枉?”
    文玉京的呼吸有些粗重,单手压住腰腹处,该是伤势不轻。
    他松开了控制宴金华的手,步履略不稳当地后退两步,声音也抬高了不少:“当初,书绝父母遭妖猎屠戮,原因为何?你敢说你不认得这妖物?你为了在比试中取胜,下毒暗害于我,被我识出手法与妖修类似,你敢说你没有做过?我在莫邪阵中带书绝前行,突然被异阵送至妖洞魔窟,群妖皆言是受“洞主友人”所托,你敢说你全不知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情绪所至,文玉京强行压抑的伤势瞬间爆发,剧烈咳嗽几声后,一股晕眩猝然袭来,文玉京身形一晃,向侧边倒去。
    池小池一直在悄悄关注他,见势不妙,立即起身,抢在所有人前面托住了文玉京的腰。
    文玉京也反手锁住了他的腰,往怀里一使力,池小池趴在了他的肩侧,倒像是主动撞入了他的怀中。
    文玉京带着血气的黑发滑落在池小池肩上,有种暴力而圣洁的奇异美感。
    他抬起手,把头发拨开,小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声音里哪里还有方才的咄咄逼人?
    做完这个动作,他便倚在池小池的身上,失去了知觉。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宴金华木呆呆地跪在原地,周身一阵泛热,一阵泛冷。
    文玉京所说的所有事情的前半部分,他都做过。
    但是后半部分是什么东西?!
    细细回想一番后,这话术中的阴险,简直让宴金华头皮发麻!
    自从文玉京开口后,他先抛出妖物头颅,震慑全场,再坐实自己散布天象异闻、诬陷师徒二人有染之事,在这之后,无论他再说出何等指控之言,都会被认为是真的。
    而他又偏偏在细细解释之前昏了过去,这样一来,竟是给了在场众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谎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但是,半真半假的谎话呢?
    眼看文玉京要被抱下去,宴金华惊觉,如果公审就这样结束,那他的名声,他的计划,他的主角梦,就彻底完了!
    姓文的明明是被系统带走的,哪儿来的什么“妖洞魔窟”?
    当初,他只是递了一封密信而已,那些妖修怕是根本不知道传消息的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哪来的指控?
    这人明摆着是仗着自己知道故事情节,为自己脑补定了罪!
    宴金华这下是真心实意地跪了,膝行上前,痛哭失声:“师父啊!弟子冤枉!当真冤枉!”
    这次他哭得没有任何演技成分了,泪如泉涌,涕泗横流,但是这已不足以打动赤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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