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几句,江余坐进副驾驶座,回去的路上碰到一个不太合得来的老熟人,挑衅的对江余他们比了个中指。
    秦之涵想超车,被江余阻止。
    也就是落后的那段距离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前面那辆极速飞驰的轿车和从斜对面过来的大货车相撞,在江余和秦之涵的目睹下被压扁。
    “去喝杯酒压压惊。”秦之涵解开衬衫扣子,脸上的惊恐还没消失。
    江余靠在椅背上,面部表情呈现近乎灰暗的状态,他敢断定车里面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
    就差一点,什么都结束了。
    江余的呼吸混浊,他畏惧死亡,和所有人一样。
    “妈的,太吓人了。”秦之涵转着方向盘掉头,手指还在颤抖,“车整个扭曲,他恐怕肠子都被挤出来了。”
    脱口而出的话让秦之涵自己作呕。
    江余闭上眼睛,额角的发梢湿湿的,他呼出一口气,“超车的代价。”
    “江总,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秦之涵艰难的开玩笑,舔·舔发干的唇,回去得去庙里拜拜。
    酒吧附近有两个停车场,一个在三层,还有一个在负一层。
    “去负一层。”江余皱眉。
    “那得绕一圈。”秦之涵提醒,不怎么赞同,但是见江余一副不送拒绝的样子,他奇怪的问,“你今天怎么了?疑神疑鬼的。”
    江余没出声。
    把停好车子,江余和秦之涵往电梯那里走,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感。
    电梯里的人大概有五六个,江余站在按键那里,他按一没反应,按二三都一样,唇霎时间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手心泛起潮·湿。
    “出故障了?”秦之涵凑过来。
    江余的目光极为可怕,如同一头困兽,随时都会发狂的暴走。
    后面有个女人兴趣的目光落在江余身上,她走近两步,柔声说,“这部电梯经常有小毛病,我碰到过很多次,没事的。”
    “你们要去一楼酒吧,或者二楼商场,可以在四楼搭电梯下去。”女人笑着说。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看起来身份不一般,不过,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
    秦之涵咳嗽一声,也觉得自己的兄弟紧张过度了,跟平时的从容不迫判若两人。
    估计是还没从之前那件事缓过来。
    电梯门打开,江余握住手机的手有些僵硬,他把上面的汗水擦掉,看到时间显示四十六分,眉心的焦虑缓缓舒展。
    过去了。
    “走,我请你。”江余抿着的唇往两边拉开一个弧度,迈出的脚步轻快。
    “真大方。”秦之涵抽抽嘴巴。
    四楼是个遍布小吃的地方,人很多,嘈杂声一片,食物的香味弥漫,勾着进来的人的食欲。
    江余松了口气,湿嗒嗒的背部黏着衣服,很不舒服,他点了杯凉茶找位置。
    电梯的那个女人和几个好友在有说有笑,挥手提议江余去她那里坐,江余礼貌婉拒。
    另一边的秦之涵拿着夹子夹肉丸,鬼知道要去酒吧,怎么突然跑来吃麻辣烫了。
    “哎,命运这东西真他妈邪乎。”秦之涵坐在江余身边,把吸·管·插·进去吸了口冰绿茶,“要不是你,我已经在地府喝汤了。”
    江余支着头,指尖一下一下蹭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一会,两人点的东西都前后被端过来。
    “味道怎么样?”秦之涵瞥瞥江余那盘炒饭。
    “不错。”江余吃了几口,他现在喝凉水都觉得是甜的。
    一个公司老总,一个公司老总最信任的总监,坐在人声沸鼎的餐桌前,吃着不到二十块钱的东西,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秦之涵心有余悸,捞起一筷子粉条往嘴里送。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那和尚说命格改不掉,该怎样就会怎样,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不然我还真想改好一点。”
    “你手机上的时间是多少?”江余突然问,音调有些急促。
    秦之涵掏·出手机,“五点四十一。”
    “不可能!”江余面色剧变,快速拿走他的手机,瞳孔一缩。
    秦之涵吃完嘴里的大白菜,“为了给羊羊喂··奶·粉,我那个时间特地调整过,一分不差,绝对准确。”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快点走,但是江余一动不动,他突然平静下来。
    还差四分钟。
    “之涵,对不起。”江余摩·挲掌心的生命线,有些嘲弄,他说了句奇怪的话,“你赌一次吧,赌你的命是长是短。”
    “江余?你怎么了?”秦之涵张口,在他的声音再次出来前,轰一声巨响,吞没了所有。
    八号下午,四楼美食城发生爆炸事故,多名食客从护栏炸飞出去。
    六人坠楼,当场死亡,其中有一人肺部穿·透,身体多处重伤,大量出血,正在某医院进行抢救。
    手术室里,医生拿下脸上的口罩,抬起腕表看了一眼,“病人死亡时间,五点四十五分。”
    ☆、第95章 九十五
    昏昏黄黄的天,看不到边际,就像是长期发霉的老旧墙壁。
    江余跟着前面的鬼·差入了鬼·门·关,手脚上的链子随着脚步哗啦作响。
    阴·曹·地·府不是只存在人们口中和电视里的传说,他经历过多次死亡,唯独这次是真的踏上了黄·泉路。
    这条路长而死寂,唯一的色彩就是两侧无叶的花朵,火红似血,从脚下往前延伸,铺到尽头。
    江余的思绪杂乱无章,没看到秦之涵,说明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他想起秦之涵前后两次提到的那句“命运都是安排好的,不可能改变”,那么000的出现也在其中?
    “000?”
    清脆的声音在几分钟后响起,“叮,抱歉,江先生的魂魄已经成为鬼·魂,系统识别不了,合作关系自动解除。”
    以死亡解脱,和每个世界一样,江余不再抵制,他慢悠悠的在心里问,“你知道我会什么时候死?”
    “叮,000也不是神。”
    言下之意,冥冥之中什么都是注定好的。
    “他怎么样?”江余问出另一件事。
    “叮,分解中。”
    也只有一组数据能用分解来形容,江余的唇角动动,像是漠然,又像是别的,说不上来的意味。
    牛·头·马·面压着刚死的亡·魂和江余擦身而过,听到当初莫名其妙闯入他的生活,带他一次次经历那些过往的系统跟他告别说再见。
    江余眼皮一跳,“不再见。”
    他可不愿意下辈子还摊上那些不能控制的人和事,那种无力感不想再去感受。
    四周有很多孤魂野鬼在路旁花朵上空飘来飘去,他们都属于阳寿未尽,阴某些原因意外身亡的。
    不得投胎转世,不得上天入地,在前往阴·间报道的时间到达前,只能在黄·泉路上孤零零的游荡,送一个个亡·魂离开。
    江余收回打量的目光,半垂着眼机械的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路的尽头,他看见一条河,翻滚着浓稠的血水,不停冒着泡,里面隐约传来歇斯底里的痛苦嘶吼声。
    一座斑驳的黑桥架在上面,人们所说的奈·何·桥。
    江余看着河边屹立的大青石,据说这上面记载着前世今生来世,他眯起眼睛,盯着早登彼岸四个字,渐渐入了神。
    直到鬼·差催促的声音落在耳边,他才从那些血红的字体中脱离。
    前世为官,碌碌无为,没积什么公德善业,所以今生家境贫苦多难,让江余怪异的是他看不到来世。
    “走了。”鬼差扯扯铁链,一天下来接送无数亡魂,已经麻木。
    有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从江余身边过去,他们全都低着头,看不清面孔,不快不慢的走过奈何桥。
    接住站在桥另一头的女人手里的碗,将里面的东西喝下去,无论自愿还是被迫,来世与今生牵挂之人相见不识。
    他们在入六道轮回前大半都会回头。
    仿佛是告别所有羁绊,最后再看一眼让他们贪恋一生的人间。
    江余刚准备跟上队伍的尾巴,就听鬼·差森森的说了句,“你还不到时候。”
    腥风扑面,江余挑了挑眉,被带到一处大殿,接受审·判。
    一开始江余还挺平静,不过是把每个人都会走的路走了一遍而已。
    只是,当他听到坐在上面的判·官说他要去十八层承受三百年煎熬,眉头狠狠抽了一下。
    “你确定没有误判?”
    判·官冷哼,他打开手里的东西,念了起来。
    百善孝为先,江余父母离异,他跟着母亲,从小就很独立,在冷落和打骂中学会淡薄亲情,疏离冷漠,都以那个女人称呼,包括母亲死前,他也没有让对方瞑目。
    至于父亲,江余在年少去对方后组成的家里讨过饭,受人冷眼,之后父亲病逝,他从来没回去祭拜过。
    在公司没成立前,江余是个打工的,为了业绩用尽心机,间接导致妻离子散的有,家破人亡的也有。
    更有一名老员工跳楼自杀,因他而死。
    再加上江余年轻时候多风·流,情·债无数,无论知不知情,也不能改变他惹上几条人命的事实,上下一算,善业没有,恶业挺多。
    江余听完判·官的一番话,沉默不语。
    他的一生血淋淋的撕开,满地血水,腥臭刺鼻,连他都不想再去回忆,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多看两眼的。
    江余忽然有些自嘲,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竟然还有感谢系统的一天,让他经历那些精彩纷呈的人生,不管愿不愿意。
    “可还有话要说?”判·官俯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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