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突然厉声命令,“出来。”
    在他的话落下,就有一个黑影出现,单膝跪在他的对面,一张鬼脸面具遮住半边脸的额头至下颚,狰狞丑陋。
    每个领头的都要随时接受下属的挑战,如果失败就退出那个位置,所以他必须永远最强。
    江余在脑子里搜刮了许久也没搜出底下那人的名字,估计是新的首领,他俯视着那一抹黑影,“明日无论看到什么,没有朕的允许,都不准插手,违令者斩。”
    “是。”冷硬的声音。
    江余翻开手中的卷宗,从李垣出生到何时入朝为官,娶妻生子,甚至房中事都有记载。
    李垣这个人是可以随意出入原主身边的,他打算从对方那里下手,用排除法。
    大佛寺位于皇城西侧,由于是立在山顶,一路蜿蜒曲折,有几处地势颇为险要,平日上山拜佛的香客并不多。
    江余扮成太监带着小权子跟泔水车一起混出城,两人一离开就换了身衣衫,等天擦亮,他们已经在去大佛寺的半路上。
    早间山里的湿气大,草木上全是露水,江余的衣摆靴子都已经湿了,他踩着石阶往上走,脸上蒙了一层细汗。
    身后的小权子喘着气,“主子,您饿不饿?渴不渴?”
    “再吵就把你踢下山。”江余冷冷的说。
    小权子拿袖子在额头擦擦,他心里嘀咕,陛下的性.情变了,以前是只爱贪玩的小猫,发脾气的时候也就挠几下。
    现在有点像在打盹的狮子,看着懒洋洋的,会突然扑上来,躲都躲不及。
    到山顶的时候江余背部全被汗水浸湿了,他站在寺庙门口,正想着怎么找到宋衍,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影屹立在山石前。
    江余将脸上的表情收拾了一下,快步过去高兴的喊,“宋相。”
    背对着他的人转身,瞥了一眼,一掠而过讶异,“陛下也来拜佛?”
    江余讪笑,“不是,朕是听闻这山上有九尾狐出没,一时好奇就想来碰碰运气。”
    宋衍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他的答案,径自往庙里走。
    臣子走在皇帝前面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被他做出来,显得理所当然。
    江余示意小权子在外面等候,他紧跟上宋衍,摆着该有的好奇东张西望,偶尔提出一些疑问。
    从宋衍那里知道了江余的身份,空静大师也没有出现慌张的神色,一派泰然。
    江余支着下巴,“朕看你们来。”
    一盘棋,一壶茶,三个杯子,空静和宋衍分别执一黑一白棋子,悠然的开始步棋。
    没过多久,江余就掩嘴打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他本来是在演戏,后来演着演着,真睡着了。
    棋局收盘,空静大师摇了摇头,起身打开门出去。
    宋衍抿了口清茶,他伸出手把肩上的脑袋推开,“陛下,时候不早了。”
    睡眼惺忪的江余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那回去吧。”
    几乎一夜没睡,又是爬山,这会困的不行。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江余算是体会到了,他几乎是三五步就磕一下,“宋相,朕听刘爱卿说城里枫麒酒楼的招牌菜很不错,你跟朕去尝一尝吧。”
    宋衍蹙眉,“陛下不宜在外做多逗留,以免涉险。”
    江余故意摆出架势,“你想抗旨?”
    宋衍微笑着开口,“陛下说笑了,臣不敢。”
    说不敢,还笑的这么开心,江余低头拍拍衣摆上的毛刺,掩盖了眼底的冷意。
    到达枫麒酒楼,江余饿的前胸贴后背,不等宋衍说什么就点了一桌子菜,点完以后他才发现酒楼老板杵一边惊悚的看着他。
    “就这么多。”宋衍垂着眼睫,看起来心情恶劣。
    老板应声,有一丝畏惧。
    菜伤的很快,江余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豌豆荚,太苦涩,难以下咽。
    “陛下可是觉得苦了?”宋衍一副关心的语气。
    “没有。”江余喝了口汤把豌豆荚咽下去,“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宋衍把那盘豌豆荚端起来放过去,语气非常温煦,“臣虽然俸禄微薄,但是这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一朝丞相说自己穷,连小孩子都不信。
    见江余纹丝不动,宋衍体贴的夹了一大筷子给他,“太后知道陛下出宫吗?”
    “不知。”江余无视碗里的菜。
    “陛下虽年纪还小,却也是一国之君,理应多参与朝政,孰知民情。”
    “有宋相在,朕才能坐稳江山,朕知道的。”
    “陛下英明。”
    “宋相辛苦了。”
    虚情假意一番,江余也饱了。
    离开酒楼后江余不动声色的在街上扫过,他兴奋的说,“那边好像很热闹,随朕去瞧瞧。”
    宋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几个十多岁的小孩在耍杂技,江余站在人群里不停叫好,心里却很焦急,他把宋衍的行踪透露给了姬柏和封毅城,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天色已晚。”宋衍声音微沉。
    “再看一会。”江余不耐。
    这时突然有一群人拥上来,宋衍身边的人被挤开,连小权子都没例外,就剩下江余跟宋衍。
    宋衍面不改色,拉着江余的手腕推开人群往外走。
    “你弄疼朕了。”
    “陛下忍着点。”
    江余的刻意拖拉给了乔装打扮的刺客机会,他赌宋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好在他赌赢了。
    宋衍不急不慢的提醒,“陛下,臣不会武。”
    江余脸色发白,“朕……朕也不会。”
    他们一步步往后退,那些刺客眨眼间就逼近了。
    宋衍从容不迫的取出一个手指长短的小管放在唇边,一支细小的箭嗖的迸射出去,直刺朝他们挥刀的老头喉咙。
    旁边的江余喉结滚.动。
    有了这个空隙,宋衍的人已经靠近,双方交锋起来。
    周围的人群慌乱的窜逃,江余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拼命往宋衍那里躲,无视他脖子上蹦出的青筋,抓着他的袖子惊慌大叫,还有意无意的拽着他往打斗的地方靠近。
    “来人啊!护驾!护驾!”不远处的小权子抱着头喊。
    江余始终跟着被严密保护的宋衍,他无意间扫视的目光一停,盯着宋衍手臂上的血,应该是被什么刮到的。
    他眼睛闪了闪,大惊失色,“宋相,你受伤了!”
    宋衍低头一看,左臂不知何时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透过衣物汩汩地往外渗,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江余见他一副碰一下就倒,吹一下都能晃上三晃,虚弱到不行的样子,嘴角的抽.动都快压制不住了,“宋相?”
    “陛下,臣有点晕……”宋衍说完就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
    江余下意识的偏开身子,一脸匪夷所思的盯着地上的人,宋衍竟然晕血。
    余光在左右巡视,江余的眼睛眯起,他蹲下来伸手捏住对方的脖颈,五指收拢,看着对方的脸色白里透青,又猛地松开。
    不行,宋衍一死,平衡打破,姬柏和封毅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平日里连靠近都难的宋衍终于受了点小伤,江余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在暗地里清理身边的人,让小权子把宫里所有太监宫女的资料都调查了,确保留下的都是能信任的。
    江余让暗卫挑出几人想办法混进锦王府和将军府,必须越快越好。
    住在司澜宫里的涔太后也不知道在哪听到的消息,“晔儿,听说宋相受伤了?”
    “嗯,是为了保护儿臣。”江余露出心悸的表情。
    “日后莫要再这般胡闹!”涔太后眼中的神色有些微妙,又很快消失,“晔儿,你应该去探望。”
    “哦,那儿臣明日就去。”江余好奇的问,“母后,皇叔出城了?”
    “你皇叔是去道北发放赈灾粮了。”涔太后瞧着新弄的护甲,“道北路途遥远,也真是难为他了。”
    江余看了一眼,那护甲的颜色艳丽的跟血一样。
    翌日,江余带着小权子去丞相府,他独自一人进去,宋衍在塌上看书,也没有起来接驾的意思。
    “宋相怎么不好好休息?”
    宋衍翻开一页,“臣才疏学浅,需要多读点书。”
    “宋相学富五车,受我朝无数文人墨客敬仰,连朕都远远及不上。”江余说完这句,默默咽下一口血,脑细胞都死光了。
    “陛下说错了,是臣愚笨。”宋衍抬起眼帘,讥诮的意味在眼底翻腾,“不然臣怎么会看不出陛下的用心良苦。”
    宋衍放下手中的书,意味不明的低笑,“陛下长大了。”
    江余的脸色猛地变了。
    ☆、第66章 卷六
    气氛徒然变的凝滞。
    江余短促地笑了一下,“宋相说的是,昨日母后还跟朕提起后宫一事。”
    宋衍拂开榻上的毯子起身,一步步朝江余走了过去。
    江余面上维持着镇定,直到对面的清冷气息夹杂着药香扑进鼻子里,他终于还是有了一丝细微的破绽。
    “陛下,臣受先帝所托,必然会尽心尽力替你管好这江山社稷,只是……”宋衍的声音低了下去,隐隐透着刺骨的寒意,“臣不太喜欢被人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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