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时候比任何一个阶段更迷恋爱情带来的抚慰。像精神鸦片一样,填满并装点所有无聊又骚动的时刻。
    当然,他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傻不愣登,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女人。现在的他,极度向往爱情,同时又克制,甚至冷漠而自私。他只想享受来自女人的仰视与爱慕,享受一来一往间的迷醉感。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爱情才是爱情,才能证明他的人生的确小有所成。
    他可以不厌其烦地和一个年轻女人聊天,尽管偶尔遇到冷淡回应甚至拒绝,但这丝毫不会让他产生挫败感。因为尽管拒绝,那些女人的态度总是客气的,不愿得罪他的。
    他甚至从来不将这种关系带入到工作中。他不会因为谁拒绝他就故意刁难,当然也不会因为谁和他暧昧而大开方便之门。因为,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男女之间的小游戏。不值得让工作为之冒险。他希望每一段关系都是你情我愿的。
    因此,遇到麻烦的对象,他能清醒地立刻抽身离开。
    比如说现在——顾容是个优质客户,既然他宣布了和孟黎的关系,那就没必要得罪他。以后不再招惹孟黎就是。
    一顿饭很快结束。连喝两杯酒下肚,顾容其实有点受不了,脑子里像有大江大河奔腾而过。混混沌沌又轻飘飘的感觉。
    他掐着手背上的肉提醒自己千万得稳住,起码不能在杨行长跟前出洋相。
    孟黎见他脚步略微虚浮,身体又摇摇晃晃,便挽住他胳膊——其实是用力托住他,两个人一起走到外面送杨行长上车。车一发动,顾容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往孟黎肩上一靠,像是精疲力尽的样子。
    孟黎知道他已经喝醉,便一手拿着他的包,一手扶着他,叫了辆的士,送他回家。
    在车上,顾容不时皱眉,一脸痛苦表情,还吵着说恶心,要下车。孟黎拉着他,不让他动。他却费力地抬手拍司机的肩膀:“师傅……下车……下……”
    司机还真打算停。
    孟黎赶紧说:“师傅,接着走。别管他,他喝多了。”说完,觉得自己像冷酷无情的恶女人,不禁自嘲一笑。
    司机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开。
    还好并不是很远。一下车,顾容就跑到路边花坛吐了起来。孟黎轻轻拍他的背,在旁边递卫生纸。
    折腾了好一会儿,孟黎才终于把顾容送到楼上。
    顾容已经完全是、烂醉如泥,一进屋,摸到床上,就倒下来。根本不可能再去洗漱。孟黎只得去洗手间找了块小方巾,帮他擦了擦脸和手。又脱掉他的外套,然后才把他推进被子里。
    因为看他还是一脸难受的样子,担心他一会儿还得吐。孟黎出去找了个空的垃圾桶拿进来,放在床边,嘱咐顾容:“你要是想吐,床边就有垃圾桶。我还放了纸巾和水杯。”
    顾容只微微晃了晃脑袋,模糊不清地“咦喔”一声,再没动静。
    孟黎关了灯,带上门,一个人下楼去。
    62、第六十二章 结局 …
    自从跟顾容一起吃过饭后,杨行长对孟黎的态度虽然依旧亲切,但是她感到一种微妙的改变。似乎自己又成为了一个不具性别特征的下属。
    这种改变让孟黎骤然松了一口气。于是在杨行长偶尔提起顾容时,并未反驳她与顾容的男女朋友关系之说。
    只是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全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有热心的劝她赶紧定下来。
    心里有些东西像溃退了一样,以前觉得应该寸土不让的坚守,露出败下阵来的疲态。
    一件一件的事情发生以后,孟黎觉得她逐渐认清了自己。这个她,其实与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也没有特别勇敢或者正义,就跟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会计较得失,会妥协,会明哲保身。
    就像杨行长这件事,严格说来,或者放在美剧里,大概称得上职场性骚扰。她讨厌这样的的事情,可是她不敢说,更加不敢义正辞严地指责,甚至一度害怕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丢掉工作。她还担心只要有人看出蛛丝马迹,别人不仅在背后议论杨行长,还会说她不正经,怀疑她跳槽过来的合理性。
    这样的认识让她失望。对她自己失望。
    和顾容一起吃饭时,她简单说了几句最近的心情低落。
    顾容劝她:“人之常情而已。没必要苛责你自己,你又不是要做圣人。你要是真的觉得和杨行长相处别扭,看不惯他,找个机会调走吧?”
    孟黎幽幽地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来的时间本来就不长,上上下下的人还不熟悉,也没做出什么显眼的业绩。往哪儿调?谁要我?再看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有数不尽的烦恼似的:“再说,我觉得自己没劲,倒不是完全因为看不惯杨行长。而是明明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说他感情上不道德,另一个声音却又在说:’关你什么事?!社会里,谁不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觉得自己没自己以前想得那么好,那么道德,挺失望的。”
    顾容知道孟黎这是钻了牛角尖,劝不回来,便笑笑,说:“得,那一会给你发个不道德证。”
    孟黎“嗤”一声:“不道德还是远远轮不到我的。”
    吃完饭以后,顾容送她回家。车一直开进小区里,停到单元楼下。
    孟黎一边笑着说:“你还挺周到,送人送到家门口”,一边拿了包下车。关了车门以后,正要曲着身体透过车窗摇摇手,却见顾容也下了车。
    顾容一手抵着门,一手撑在车顶上,微微俯下头,笑着问孟黎:“这哪叫门口?要不我送你上楼?”
    孟黎心思一动,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去吧。”说着,还后退了一步。
    这后退的一步就像踩在顾容身上一样,他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黯然到:“那好,我看着你上去。”
    孟黎便转身上楼。
    开了门,伸手按了灯,雪亮的光落在沙发上、地毯上,有一种清冷的安静。她刚坐下,听见座机突然响起来。震耳欲聋一样,吓得赶紧接起来。
    电话那头是赵素秋。
    孟黎问到:“妈……怎么没打手机?”
    “打不通。吃过饭了吧?”
    孟黎一边说着:“嗯,在外面吃的,刚回来。我爸最近怎么样?没喝酒了吧?”,一边使劲伸手把包拽过来,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还行,没什么问题。你跟谁在外面吃饭啊?”
    “……顾容。”
    赵素秋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跟你爸,我们毕竟两个人,有个伴。你一个人在外面,才让我们不放心。小容吧,犯过错,但也不是十恶不赦。”
    “而且,我最担心的是你将来生孩子的问题。不管跟谁,你总得结婚,总得生孩子。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就算结婚这个事情拖得起,生孩子却拖不起。早生总是比较好。”
    孟黎正躺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望着亮得发冷的光半天没说话。
    以前总以为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找一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男人,去碰一段缘分。就算找错了,也没关系,刮骨疗伤还可以再换一个。
    可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完全符合你的心意,能够像打开开关一样打开你身上那个关于爱情的按钮。
    只是,人活着,活着,就累了。
    十七八岁的时候,一肚子的情思,能够柔肠百结。看见一张笑得刚好的侧脸就能怦然心动,看见落叶飞花也能思索半天。然而,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柔肠不再,情思不再。
    不会再轻易地喜欢一个人,同样,也不会再轻易地憎恶一个人。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
    孟黎对着电话小声说:“放心,我有分寸。”
    ——————
    又是顾容来接孟黎下班。上车以后,顾容说起周末有一个客户结婚,叫她陪他一起去参加婚礼。
    孟黎刚刚扣上安全带,听着那声脆响,突然问:“那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顾容扭头看着她:“我们在一起了呀。”
    像是一锤定音的宣判。
    孟黎的心里很平静。不欢喜,也不忧愁。应该是从顾容赶来照顾她爸那天开始,到后来帮她挡掉杨行长,日子就像回到了从前,回到她和顾容结婚的那段时间。
    这个结局,就这么不知不觉,却无法避免地来到了。
    孟黎记得,第一次顾容向她表白时,以及后来求婚时,那种巨大的让人眩晕的喜悦。
    真是奇怪,那时候怎么会那么欢喜呢?
    她微微侧头,淡淡地说:“那就这样吧。”好像在面对某种强大的力量一样,只能顺从接受。
    顾容突然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刹得太急,两人都往前一倒。
    “怎么了?”孟黎的语调上扬,满脸惊诧。
    顾容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孟黎。她的态度,平静地让他发慌。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要是你不愿意,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真的原谅我。”
    孟黎从发生大事的惊吓中缓过来,笑笑:“你别多想,我答应了就是愿意。”
    现在的答应和以前的答应截然不同。她突然发现她竟然学会了那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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