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期间,姚书云时不时会来一封信,每每都是用老不正经的语气,絮絮叨叨地抒发着相思之意。
    以前是密密麻麻的三页纸,后来变成了两页,一页,半页,到这回收到的一封信,只一行字——
    “见信如晤,一切安好,勿念。”
    而原本那苍劲有力的字体,到如今看来,竟显得落笔吃力。
    只几个子,都写的歪三斜扭。
    本王眼神变了变,将信收了起来,披上大氅,咳嗽着去到了御书房,准备同燕玖告个假,去一趟浀州。
    无他,只因为姚书云过得不好。
    燕玖准了我的假,跟着我出了御书房,问道:“准备去多久?”
    “若无大事,臣立马回京,若有事——”本王沉吟了一下,道:“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了。”
    “耽搁多久?”燕玖问道:“三五天?一个月?还是半年?或者一年?”
    看他不愿意我走,本王安慰道:“不会那么久的,若是姚书云真的病倒了,臣会立马带他回京安养。”
    “是吗?”他笑得更加勉强,“其实有个问题,朕早就想问你了。皇叔你每晚待在我的身边,却显得心不在焉,焦虑难安,可是因为姚书云呢?皇叔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他吗?”
    本王:……
    “你为什么不回答?”他立在檐下,直直地看着我,“皇叔说什么我都相信,所以你只是骗骗我也好。”
    外头的雪花越下越大,银装素裹的万里河山,看起来凄冷而寂寥。
    而那个长在深宫里的小皇帝,显得尤为孤寂。
    本王解下了大氅,为他披在了身上,道:“今生今世,我若有能力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必定是你,也只会是你。”
    他红着眼睛,“是真的吗?”
    “嗯。”本王抱了抱他,“等我回来,陪你一起过年。”
    他点点头,“好。”
    ☆、第65章
    本王走得匆忙,只带上了苏蓉,白杉白桦,一路快马加鞭,赶赴浀州。
    我这头病还没好,因为旅途劳顿,寒热又加重了。
    途经一处驿站,苏蓉为本王煎了药,端进了鄙陋的客房里,道:“主子,先把药喝了吧。”
    本王端着药碗,一口气喝了,有些疲累地躺了下来。
    苏蓉从马车上搬来了一床被子,压在本王的身上,说:“主子,要我说,您还是多歇息几天吧,把身子养好再上路,此处离浀州甚远,也不急在这两天。”
    “无妨,”本王道:“总归马车宽敞,躺着倒也不算难受,还是先赶路吧。本王熬得住,却不知道姚书云熬不熬得住。”
    苏蓉迟疑着,说道:“主子,奴才这趟出门,只带了些普通的对付头痛脑热,风寒咳嗽的药,也不知姚大人那头怎么样了,这些药不一定用得上啊。”
    本王:“总比没有的好。如今浀州那边正在闹饥荒,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了,想来也没有人还在卖药。”
    苏蓉叹了口气,道:“也罢,到时再说吧,实在不行,奴才开了药方,让白杉白桦他们去隔壁城里抓药。主子您好好歇息吧,奴才下去再给您煎一副药,明儿一早起来,热一热就能喝。”
    “多谢。”本王揉了揉眉心,合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四人,又踏上了旅程。
    本王睡了一觉,又放了汗,身子轻快了许多,可怜了苏蓉女孩子家的,连着几日颠簸,路上又冷的厉害,整个人都扛不住了,抱着腿,一个劲的哆嗦。
    本王脱下了身上厚重的棉袄,递给了她,道:“穿上吧,天寒地冻的,当心着凉。”
    苏蓉:“可主子您——”
    “无妨。”本王道:“我和白杉白桦他们都是常年习武的,身子骨总比你一个姑娘家的抗折腾。”
    苏蓉有些急,“可您还在病着啊。”
    本王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件略显单薄的狐裘裹在身上,道:“还有这个呢,你快穿上吧。”
    苏蓉推却不得,便道了声谢,穿上了棉袄,道:“王爷这么体贴,将来谁要是嫁给了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本王笑笑:“满朝文武,就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我,不过你要是不嫌弃本王,倒是可以委屈一下——”
    “不嫁!”她拒绝地很是干脆,并且十分豪爽而大胆的说:“跟了一个断袖,不得守上一辈子的活寡。”
    本王:……
    前头赶车的白桦撩起了帘子,挑了挑眉,问道:“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苏蓉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倒是看向那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白杉时,眼底微微有些炽热。
    得,感情是看上那个面瘫了。
    而白杉似乎是感觉到了苏蓉那炽热的目光,回过头来,冲她微微笑了笑。
    他居然笑了……
    而且笑出了一脸的春光灿烂……
    不知为何,本王平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本王近期不在府上,都不知道家里出了一对有情人,当即紧了紧狐裘,对苏蓉说道:“回京之后,我为你操办一场婚事吧。”
    “啊?”她一脸的受惊,“我不要!”
    “你确定不要?”本王扫了一眼前头故作冷静的白杉,道:“聘礼和嫁妆,本王一并出,他只管风风光光的娶,你只管高高兴兴的嫁。”
    苏蓉一怔,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含羞没有回答。倒是白杉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了句:“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也罢,本王倒是过了一把媒婆瘾。
    一路去到浀州,是在七日后。
    放眼看去,是井井有条的街市,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既没有想象中破败不堪的街道,也没有哄抢粮食的流民。
    一切看起来,除了贫困清苦了些,倒也没什么异常。
    仅仅小半年的时间,也不知道姚书云是付出了怎样的精力,才安抚了全城的老百姓,让他们维持住了基本的生活。
    他对皇上的承诺,算是兑现了,并且提前了整整四年半。
    本王取来钱袋,一路接济了几个乞丐,然后打听着去到了姚府。
    那府邸又小又破,看起来十分的寒酸,比着姚书云在京城里的豪门阔院,简直连个茅厕都不如。
    那小子一向穷奢极欲,凡事总要最好的,从来不会亏待着自己。如今也不知过得什么穷日子,门板都塌了,竟也不舍得出钱修一修。
    门口只一个守门的,听说了本王的身份之后,忙不迭地将我们一行请进了府里,边走边道:“我们大人这几日一直念叨您呢,他要是知道王爷您来了,一定很高兴。”
    “是吗,”本王跟上他,穿过了一个破木头搭建的花架,道:“早知道他过得如此清苦,本王就该早点来看看他。”
    “唉,”那家丁叹了口气,道:“您能来就好,能来就好啊。大人这几日还一直担心呢,怕是挺不到年关了,不能回京看你了。”
    本王心里一个咯噔,看向了他,“姚书云他怎么了?”
    那家丁摇摇头,一阵惆怅,“大人他来浀州之前,身子就不太好,来了浀州之后,日夜奔波,四处操劳,身子更是每况愈下。前些日子,他亲自主持拨粮放款,每一粒粮食,每一个铜板,他都仔细盯着,全部入账。这来来回回地折腾,他终于是撑不住,卧床不起了。”
    本王心下着急,“可要紧?”
    “要紧,”那家丁说:“这几日,大人一直咳血呢,喝了药也不见效,整个人瘦的就差皮包骨头了。”说着,在一处破落的屋舍前停住了步子,道:“喏,就在里头呢,王爷自个儿进去看看吧。”说着,叹了口气。
    本王立在屋前,脚下一时生怯。
    虽说本王知道姚书云他害了病,却不知道他病得有多重。今日听那家丁一说,竟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昔日那侃侃而谈,没个正经的姚书云,他怎么可能……
    伸手推开了门,本王立马闻到了一股子药草味,随着本王走近了姚书云的卧房,那味道也越发的浓郁,凝成了一团,经久不散。
    透过那扇虚掩的房门,本王看到了躺在榻上的姚书云。
    瘦弱,苍白,病魔将他折磨得形容枯槁,颜色憔悴。
    若非他因为呼吸,而牵动着胸口起起伏伏,本王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死?
    本王几经轮回,看着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而我自个儿也是自生转死,由死转生,如此往复,生死更替。
    我本不怕死。所谓的死,也不过是下一场轮回。
    可此时看着满脸病容的姚书云,本王突然就有些怕了,怕他离开之后,这浮世茫茫,天地浩大,我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本王不知道这辈子,是在那个节骨眼上,对这尘世产生了眷恋。有了许多放不下的人,和放不下的回忆。
    我真怕这一生到头,连走,都走不洒脱了。
    本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姚书云的身边,正待唤他一声,却见他睫毛轻颤了一下,若有所感的睁开了眼,看向了本王。
    四目相对,竟像是隔了半生之远。
    他那憔悴的面孔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的神采奕奕,风流佻达。
    姚书云怔怔地看着本王,忽的苦笑起来,喃喃道:“我这病,大约是又加重了,居然出现幻觉了……居然,看到岳初了……”
    本王心里一阵揪痛,唤了他一声,“书云。”
    “啊,我在这。”他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掌,攥住了本王的手腕,一瞬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原来,真是王爷来了。”说着,便要起身。
    本王赶紧扶了他一把,塞了个枕头给他当靠垫,然后一甩袍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看着本王,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许久之后,才顾左右而言他的问了句:“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朝中事务繁忙,王爷怎么就偷闲,来我这儿了?”
    “特地告了假,想着接你一起回京过年。”本王说着,攥过了他纤细的手掌,道:“这几日,王府里的腊梅开得正好,衬着一场白雪,显得娇艳欲滴,别具神韵。回头,我们烧一壶酒,整两个菜,坐在院子里赏赏花,品品酒,可好?”
    “好是好,”他笑的有些吃力,眼里却有了些微的神采,“只是这天儿太冷了,下官坐在院子里附庸风雅,身子怕是吃不消啊。”
    本王为他掩了掩被子,道:“那便坐在屋里头,隔着雕花的窗子往外看,也是一道风景。”
    ☆、第66章
    苏蓉将手搭在了姚书云的腕上,为他试脉的过程中,眉头越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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