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南音隐隐期待地望着她。
    卫太太身子前倾,低声说,“我和你签份合同,聘请你做我的艺术品经纪,如果这次不行,你就说东西是帮我买的,让他们有本事来找我。”
    啊?!南音怔在那里,忙又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卫太太说,“这有什么呀,我又不怕他们差,你自己到时候把罚款垫上就行,我听说这种事情,如果是个人行为,也就是罚款个几百万,前段时间新闻上,有人买了把出土的青铜剑,他那东西花60万买的,被罚款了200万,你这事,本身才给了40万,我问了问人,因为红山玉的价值太高,咱们往高了想,罚款三五百万了不得了。”
    南音还是摇头,心里却想到,其实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君家划清关系,只要自己和君家关系近,别人就会觉得自己是在帮君家买东西,因为这些年,她都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东西,买的东西都是给博物馆的,或是给藏家的。
    卫太太的办法,确实,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但她怎么能拉无辜的人下手。
    手机在包里跳起来,她的心跳的一瞬间如同痉挛,连忙按了电话,看到对面是谢阁老,谢阁老说,“我想了一夜呀……这样,你过来我这里,赶紧给我补行个拜师礼,以后你和你师父没关系,当是我们专项基金这里的专家。”
    “什么?”南音头蒙了一下。
    谢阁老哈哈大笑起来,“我已经和周围人都交代了,让他们都那么说,你从英国回来后就是我的徒弟!只在君家那里帮着鉴定挣工资。——你师父这次都得谢我,让他记我这个大人情知道吗?”
    南音木讷地说,“我……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谢阁老说,“你这问题不是在你和师父的博物馆吗?你自己买了东西,现在被当成了替博物馆出面的行为,你想想,你要是纯粹独立的个体,警方还凭什么怀疑,再怀疑,也怀疑不到你和你师父那里是不是?还有……”
    他换了口气,继续说,“他们所谓的合理怀疑依据是什么?不过是你在你师父那里长大,不过你最近都和我在一起,我们在英国建立了深厚的师徒友谊,你最近又一直跟着我周围去,谁不知道!——所以只要你和君家没有私人的其他关系,博物馆那里完全就摘清了是不是?”
    南音明白过来,谢阁老的意思是,如果她是谢阁老的徒弟,那么警方现在想污蔑她是帮博物馆买东西就站不住脚。她虽然在那里搞鉴定,可是这是一种雇佣关系。她住在君家,吃君家饭,这才是警方死抓着不放的地方。
    警方死抓着她,也不过是为了君家那一博物馆的东西!
    其实谁在乎她是不是无辜,她是不是真的帮君家买的!——人家需要她是帮谁买的,她就可能是,有一点证据,也会被无限放大。
    这是她心里一直担心,而不敢深想的,因为她知道,如果想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她觉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这种抖,不知是因为想明白真相觉得悲哀,还是觉得害怕,或是觉得委屈,愤怒……只觉得抖到了心尖上。
    卫太太看她脸色特别难看,伸手过来,温柔地挨了挨她的额头,“电话给我,谢阁老是吧,我和他说。”不等南音说,卫太太接过电话,对着对面说,“我刚刚和她说,和她签一份合同,让她当东西是买给我的,这样行不行?”
    对面谢阁老说了一阵,“什么——”她声音忽然拔高,带着巨大的喜悦,“这样当然好了!有您出门,以您在文博界的地位,这可是替南音撑腰……我真是没想到呀……”她低头娇笑,有种母亲脸上才会有,传说中的慈悲伟大。
    南音看她,她对上南音,立刻捂着话筒位置说,“这简直太好了,谁替你背书也没文博界的专家强,谢阁老他们三阁老后面多少人,他们可是手上掌握专项基金的人,有他肯帮你,你真的不用担心了。”
    南音没说话,这人情太大了!而对方,却是一句话,已经帮她全办好了。
    卫太太已经挂了电话,一脸轻松,看她还愣着,说道:“你现在赶紧回家去收拾东西,先从君家搬出来,那边专家名单一但定下,人很快就过来!不过你要是搬出来的快,加上谢阁老这里帮你吹着风。”
    她忽然捂嘴笑道,“这事简直太好了!你知道,你要是现在搬出来,不止谢阁老帮你背书,连康秉功他们都会大力帮忙,你知道为什么吗?”
    南音慢慢地说,“因为如果到处都说我不是君家人,或是早拜了别的师父,这事如果是真的针对我们博物馆,那么也许警方根本没有再查的兴趣,连康秉功那五位专家都避免了一世名声毁于一旦。”
    “对呀!”卫太太激动的轻轻一拍桌子,“多聪明!难怪谢阁老那么喜欢你。”她伸手随手在包里一套,“这是我一套公寓的钥匙,我刚去拿了点东西,正好以后给你住!离你家那边挺远,在市中心,你先搬去住着,这时候可不能住酒店!——对外就说你在英国大放光彩,谢阁老看上你,早秘密收了你当徒弟,你现在还是我的私人艺术品经纪人,只帮我一个人买东西!知道吗?”
    说完她冷冷一笑,很冷艳,“有这么多人站在你身后,我倒还真的想看看警方会不会动你,动你,现在可是差不多和咱们整个文博界为敌!”她站了起来,一拉南音,“明白了吗?为什么水至清则无鱼,现在大家都绑在一条船上,就算找什么专家来,给你鉴定,也都是只敢说假,没人敢说真!”
    南音被拉着往外去,心里震惊无比,这事还可以这样?专家众口一词,可以是众口铄金,更可以是法不责众。
    被新请来的专家,谁背后没关系,这局太大了,背后千丝万缕,他们那边,谢阁老,师父,加上康秉功,全城几乎都统一说法,都认假!
    来的新专家,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来了。
    来了说真,是得罪人!
    就算硬是被警方请来,恐怕也会不堪压力,只能选择说成假,因为自己一个人说真,恐怕也没人信了。
    于是警方来说,
    当大家都众口一词说假的时候,警方明知道是丢人,这个结果如果既定,又怎么会故意去撞南墙!
    原来颠倒黑白的世道,谁更强大,真的可以制定规则!
    ☆、第80章
    关系有远近亲疏,南音觉得自己和卫太太,谢阁老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相做担保。就想立刻回家去给阿显打电话,但卫太太不放她走,反而要她帮忙去家里看几样东西,说是自己淘的,不想别的专家见,怕打眼了丢人。
    如果是别的事情南音还好推脱,偏偏人家开口求帮忙,最是推脱不过。所以她只是抽空给君海川去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
    听说谢阁老也要帮忙,君海川也觉得非常意外,他立刻打了电话去英国,和君显说,“虽然现在姜暖暂时找不到人,可是这样,落下人家一个这么大的人情,谢阁老他们的风评又一直不是很好。这种手上掌握专项基金的人,我一直都看不惯他们那*的作风。”
    君显觉得别人怎么*不是重点,这事不能答应,答应就被硬绑成一个利益集团了。不敢耽搁,立刻就给南音去了电话。
    南音没想到他这么快的打过来,她站在卫太太家半圆的大阳台上接电话。
    君显问了她的大致情况,就细细地交代起来,“哪里用麻烦别人,姜暖找的到就找,找不到目前关系也不大。”
    南音低声柔腻地说,“我怕连累家里。”她的声音软软的,撒娇般。
    君显立刻声音更轻了点,慢声慢气地说,“我当然知道——但现在我发现,有康秉功他们在中间,已经足够了,姜暖走了都没关系。”
    南音有些吃醋,从君显嘴里听到别的女孩的名字她也吃醋。
    就听君显继续说,“……当初我这里资料不少,知道定了专家是康秉功,我就把资料给了方星,从早晨到现在,我又仔细查了一下康秉功的背景,才发现这人近几年正是如日中天。你想想,如今他在文博界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事后面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轻柔,如丝缎滚珠,周围有花香,耳边是爱人关心的声音,南音觉得自己已经无暇思考,小声说,“……有你在的时候,我什么也想不到。”
    君显低低地笑,“那好……都让我想,南音负责休息……”他说的很轻很软,像对小孩子,“现在警方要再请专家来,那么来的人,首先都要考虑,得罪的是康秉功。你想想,康秉功他们这五位专家,这辈子给多少人看过东西……现在有人对他们的鉴赏意见产生质疑,那波及的就不是现在这一件事了。”
    君显说着自己都笑了,“别的专家又不傻,康秉功要是眼学倒了,他这辈子看过的东西,价码上可就大打折扣了,你说现在得多少人比我们还急?”
    南音拿着电话筒,又觉得有些冷,心冷,真是卫太太说的,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利益共同体,玩古玩的都是利益共同体。今天她帮卫太太看过东西,她也是别人的利益共同体。如果别人以后再质疑这东西,就是质疑她!
    心里有些骄傲,完全没想到,这步棋走出来,会有这样的一片海阔天空。“阿显……”她叫他的名字。
    君显应了……空了一会,又慢声说,“所以根本不用谢阁老那样。如果拜了他做老师,以后事情才多呢。他们虽然现在对你不错,但不能忘了当初在英国的事情。”
    “我也是这样想的。”南音低声说,“无功不受禄,我和他们的关系也没多好,怎么能受人家这么大的帮助,回头他们再有为难事情找我,那可怎么办?”她的声音都透着愁苦。
    君显笑,“不过你想暂时搬出去也没什么,反正我们要结婚,这样还方便娶你进门。”
    南音心里甜的能腻死她自己,挂上电话,她已经是一脸笑容。
    ******
    包间门一开,服务生穿着艳色的旗袍站在门口,“两位女士请。”眼睛却一个劲向卫太太脸上瞄。
    卫太太视若无睹,只对着包间里的人笑,“这午饭都吃这么热闹,我可好久没这好福气了。”
    谢阁老站起来说,“你们看她睁着眼说瞎话,以为谁不知道,他们剧组时不时就聚餐。”又对着后面跟进来的南音说,“来,来坐师父旁边。”
    南音看到贵宾间里差不多坐了九位,都是半熟的面孔,打了招呼,就去谢阁老身边的空位上坐,卫太太顺着她左手边坐。
    “先说好,这可不是正式的拜师宴。”吕阁老站起来笑着说,“南音和我最熟,所以回头咱们好好摆几桌热闹热闹。”
    看着眼前方寸间的骨碟,南音有点意外,早晨才说定,现在就要拜师宴了,她还没答应呢,虽然是好心,可也至少应该问下自己的想法吧。
    她没说话,现在开口拒绝那可太伤人面子了。
    卫太太说,“其实这事要我说,真的是误会,南音以前是在君家长大,可用这就认定她是帮君家买东西太不客观。”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实这孩子早就做了我的古玩经纪,只帮我一个人买东西。”
    “卫太太……”南音伸手桌子下面拉了拉她,路上她已经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件事再等两天,等那边真的来了专家,要重新定案的时候再说。
    但怎么卫太太完全都没听进去。
    谢阁老接过话说,“康秉功那个人,我虽然没深交,但也是见过几面,非常靠得住的人!这些年,一直给这种艺术品案子做鉴赏,从没有出过错。最近几年,他估价看过的东西,平均都可以多卖百分之十。”他招呼南音吃菜,又说,“同行相轻,多少人还等着踩别人上位呢。”
    这话里的意思,后面就算真的有专家给了不同的鉴定意见,那就是想踩着康秉功上位。
    其实公安局那边还没定专家名单,自己也没接到任何通知,南音觉得这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里怪怪的。
    到现在,是不是真的会查她还说不好,何况……就算是真的,这样公然讨论也不好吧……
    就听卫太太说,“就那点事,其实谁心里没数,说来说去还是南音住在君家的问题,我已经让南音搬了,我市中心锦城的公寓。”
    大家都说好。
    南音连忙拿出电话,默默发了条短信,她不喜欢这种绑鸭子上架的感觉,她觉得,就凭自己和谢阁老在英国的交情,他们不应该对自己这样照顾。
    还有……卫太太曾经说过的话,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过不多时,包间门就响了,大家互相看看,谢阁老说,“没什么人了呀,就咱们几个。”
    门一开,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站在外头,吕阁老一看到他就站了起来,“小陶先生。”
    陶保笑着走进来,“我和朋友来吃饭,听说南音也在这里,就想着顺便把她一接。”他走过来,手搭在南音椅子后头,“走吧!你昨天搬家搬一半,今天早点去继续。”
    “什……什么搬家?”吕阁老问。
    陶保说,“南音搬我家去,你们不知道?她下半年要结婚了,我爸说让她从我家出嫁。”
    众人:“……”
    卫太太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扯出一丝略牵强的笑意,看着南音说,“结婚呀?——怎么,怎么早晨没听你说要搬家?”
    南音羞答答地说,“……不好意思嘛。”
    ******
    最近文博界里出了条不小的新鲜事,熟悉的专家碰面时,都喜欢对暗号似的说,“要是让你去,选真还是选假?”
    “哪还用说,和老兄你选的一样!”
    大家相视大笑,尽在不言中!
    这个哑谜,自然是指南音的红山玉乌龙事件,警方的确是想请专家过来,后来请的人一听,再辗转一打听,得,七弯八绕,都是熟人,徒子徒孙,老师学生的,哪个行当也没这行人脉复杂。
    都不用考虑看东西!
    这事和东西真假没关系,到了一定时候,只看会不会做人。
    做人都不会?那避祸总还知道。
    于是警局尴尬了,最后有专家一语对他们道破,“如果古玩圈也分帮派,那谢阁老那种的帮派,俗称亿元帮,人家专买贵东西,帮着鉴赏,也是不贵的不看。手里有专项基金,专项基金后面都是有钱人。没人会得罪他们。
    而另一帮,康秉功那种的,正经学术界泰山,得罪他们还怎么混文博界,今天说人家一件东西假,改天人家那边的说自己手里没一件真!——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趟这个浑水。”
    警方面临从未有过的尴尬情况,请不来专家!
    想强制执行,征用几位,人家就明说,“那我们鉴定意见一定也和康秉功的一样!”
    挫折过后,警方在月底,把案子彻底结了,红山玉证物都返还给了赵老师。赵老师一家提心吊胆,他才是如果定案,一定会把牢底坐穿的那一个。
    当天把红山玉给了南音,拉起全家老小,赵老师宣布,金盆洗手,这危险的行当,普通如他,再也不敢玩了。
    文博界一片大好,呈现出前所未有,最和谐的局面。而陶保,在这时候,迎来了他自己的生日,他准备,这次一定给南音和自己一个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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