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柳听得心惊肉跳。
    “还有你舅娘她爸,他算幸运的,及时送到市医院里救回来了,但是现在也半身不遂,老年痴呆了。”
    “这……这样啊?”乔柳颤声问道,“就……就不能送去更好的省医院,彻底治好吗?”
    何寻他姥爷用的是全国最好的医院和医生,治疗效果应该能更高明一点吧……
    “能不能治好不是看医院和医生的,是要看你出血的部位和严重程度啊!如果人年纪没那么大,程度又轻的话,可以恢复吧。但是部位不好、出血量又很严重的话,那就神仙也没办法了。”乔妈妈嗐了一声说,“不过老年人本来身体机能和大脑就都在衰退,并发症又特别多,想要彻底康复,多半都比较难。”
    乔柳听得一颗心挖凉挖凉的。
    “哦对了,做康复治疗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让病人注意情绪,千万不能再受到什么刺激。”乔妈妈继续叮嘱道。
    乔柳的心更沉了下去。
    何寻他姥爷这病,首先现在最怕的是救不回来。如果老人家这么去世了的话,何寻只怕这辈子都走不出伤心自责了。
    其次,如果救回来了意识却不能恢复清醒,偏瘫或者老年痴呆了的话,后果是一样的。
    最乐观的情况,人救回来了脑子也清醒了,但是,老人家却绝不能再受到刺激。那,他们俩的事该怎么办?
    越想就越觉得绝望。
    “妈……”乔柳哭丧着脸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咱们那儿有没有什么偏方和厉害的老中医啊?”
    不是传说高人都在民间吗……
    “想什么好事呢,如果谁家里有这么管用的偏方的话,不早拿诺贝尔奖了,他还用得着当江湖郎中啊?”乔妈妈嗤之以鼻道,“你们可别病急乱投医上当受骗!”
    ……说的也是……
    “如果愁到都想找江湖郎中了的话,那还不如试试另一个办法。”乔妈妈信佛,压低了声音肃然道:“你们去找个灵验的寺院,烧烧香吧!”
    “……”
    乔柳自己并不信佛,但她挂了电话后,等了一两个小时还是没见何寻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在店里干坐着也是如坐针毡,想想不如真的去找个寺院烧烧香算了。临时抱佛脚即便没用,好歹出去走走也能缓解一下焦虑的心情。
    对北京的寺院她不大熟悉,只记得大四的时候隔壁宿舍有考研的同学去过雍和宫烧香,后来还真考上了北大。看来蛮灵验的,那就去雍和宫吧。
    想起罗斐提醒她接下来要注意安全,乔柳谨慎地没敢选择独自行动,把王哥叫了过来:“王哥,你送我去一趟雍和宫。”
    “您是要去那儿上香吗?”王哥一愣,“能管用吗?”
    “不管用也不能更坏吧?”乔柳无可奈何地说,“快,如果管用了的话,说不定就抢救过来了呢。”
    王哥也知道现在形势的严峻,点点头不再多话,飞快地收拾利索陪着她出门了。
    雍和宫是北京城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是雍正曾经的雍亲王府和乾隆帝诞生的地方,出过两位皇帝的“龙潜福地”,距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殿宇恢宏,香火旺盛。车子还没驶近,老远就能望见连绵的屋脊与红墙。
    蓝天白云下,和紫禁城皇宫一样规格的黄色琉璃瓦闪耀出澄澄光芒。
    乔柳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大佛们一定要给点力啊……
    可是才刚跨出车门,还没走进寺里,四五个人就呼啦啦围了上来。
    “小姐,看相算命吗?”
    “祖传看掌纹,不准不要钱哦!”
    “这位小姐,我观你眉心黑云笼罩,是最近家中要有亲人亡故之象……”
    “去去去!”乔柳和王哥一起绿了脸,“谁再敢乌鸦嘴,小心有你们好看的!”
    那些人悻悻散去。王哥对寺院很尊敬,不敢轻慢,规规矩矩的像普通游客一样去排队买了两张门票,才陪着乔柳进去了。
    进得寺内,一派宝相庄严,香烟缭绕,穿着红黄僧衣的喇嘛们随处可见。
    乔柳闻到那香火味儿,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有点不舒服。她屏住呼吸缓了一会儿,蹙眉道:“王哥,这里的烟太呛了,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去买瓶水吧。”
    “好。”
    王哥去买水了,乔柳站在空气新鲜的草地上又缓了一会,勉强打点起精神,到庭院中的铜炉上点燃了香,学着别的香客的样子亦步亦趋走到佛像前去拜。
    佛像前也点着一排香,青烟袅袅,气味浓郁。她闻着这味儿,刚一弯下腰,胃中突然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差点没当场呕吐出来。
    旁边的香客和僧人们都大吃一惊,纷纷站起来怒目而视。乔柳自己也吓得面无人色,紧紧地捂住嘴飞快跑回到庭院里,在院角边好不容易找到个垃圾箱,心里连珠价叫苦。
    惨了,早知道不来还好,居然在佛像面前呕吐,大大大大大的不敬啊,极其不吉利的兆头!!这可怎么办!!
    庭院深深,古树参天,隐在老槐浓荫下的两个人看到这一幕,却也吃了一惊,彼此面面相觑。
    “怎么办,她该不会是……”
    “这事咱们可做不了主了,先报告吧。”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医院
    王哥买水回来,乔柳香也不烧了,沮丧地摆了摆手就打道回府。拜佛反倒得罪神佛,她心里极度丧气,真觉得这回死定了。
    王哥也没问她为什么匆匆又走,一路上都只凝着神不说话,最后道:“乔小姐,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唔?”乔柳听不懂,“什么情况?”
    “刚才从咱们出门时背后就一直有人跟着的,我怕您担心,才没和您说。”王哥顿了顿,困惑道,“但是现在,那些跟梢的人都不见了。”
    “啊?”
    乔柳一阵茫然,也想不通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是大佛宽宏大量没计较她的得罪,仍然大发慈悲伸手相助了一把,何寻他姥爷没事了?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家,焦急等待电话。可是一直等到夜晚,最新消息才传了回来。
    “柳柳,我姥爷刚才终于抢救过来了。”何寻的声音在电话里十分疲惫,“可是医生说还要再观察几天,才算脱离危险期。”
    他简略地和她说了说,老人家现在依然神智不清,面部也有些偏瘫,嘴角会流出口水,还不能说话。
    但是,也已经很让人欣慰了,只要人能救回来,就有希望啊。
    乔柳连忙安慰了一番,体贴地说:“何寻,那你这几天就在那边陪陪床吧。陪到你姥爷病情稳定,不用挂念我。我收拾收拾你的换洗衣服,让人给你送到医院去?”
    何寻沉默了一会,却道:“不用了。你在家等着我,我待会就会回来。”
    “别!你现在回来干什么呀,要是你姥爷醒过来了看见所有人都在居然就你不在,不得更生气伤心吗?”乔柳急得要叫,想不通他最需要表孝心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傻。
    何寻默然半晌,低声道:“我现在在这……反正也进不去病房。”
    乔柳愣住,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他此刻在医院和宋家的处境。她心中猛然一酸,忙道:“好,何寻,那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何寻今天在医院里,简直是活生生的当了一天活靶子。
    整个宋家人全聚齐了,平时难得一见的长辈们悉数到场,表兄弟姐妹们也都从各地飞了回来,异口同声地痛斥怒骂着他。
    他是外孙,不是嫡系,辈分又低,年纪轻轻,平时却最得宋老爷子的宠爱,已经有了下一代当家人的趋势,早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前宋景行他们只是苦于被老爷子压制着,无法对他发难,现在宋老爷子却被何寻的事气得性命垂危神志不清了,还是在风云变动即将换届的当口,整个宋家的前程气运都要受到影响,于是,何寻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罪人。
    “没心肝的白眼儿狼!何寻,爷爷平时那么疼你,你竟然把他害成这样!”
    “你还有脸来,想不气死他不罢休吗?!”
    “滚出去,你没有资格再靠近病房一步!”
    医院,是曾经的那家御用武警医院。病房,也是曾经的那间高干病房。他妈妈受到的刺激最大,指着他的鼻子又哭又骂:“我怎么就生下了你这样的孽种?!害死了你姐姐,现在又要害死你姥爷!当初死的怎么就不是你啊?!!!”
    狂乱恶毒的咒骂声不停回响在耳边,何寻无言分辩,沉默地走下了楼梯,孑然走在微凉的夜风中。
    他双腿站了整整一天,疲得有点麻木,上车坐了好一会,才发动起车。
    车子穿行在滚滚车流中,窗玻璃一路交映着呼啸而过的光幻陆离霓虹夜色。
    回到家里,乔柳亲手做了一桌他喜欢吃的东西,“还没吃晚饭吧?快来吃一点。”
    何寻摇摇头,低声道:“柳柳,你自己先吃吧,我想洗个澡。”
    他用了安神的柠檬薰衣草,在下沉式香薰浴池里独自闭目躺了许久许久。墨黑的长睫毛被水汽氤氲,映得面颊有些苍白。侧颜的鼻梁非常高、非常挺,是一种峻直倔强的不屈的力度。但唇角的温润太安静、太美好,安静单薄得又透出了一种脆弱来。
    乔柳终于忍不住走了进去,紧紧环抱住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何寻没有睁开眼睛,只低低唤了一声:“柳柳。”
    乔柳吻着他的眼睛和睫毛。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反反复复地说:“何寻,你别难过。”
    她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原本是他先遭遇亲人的算计,他完全没有做错什么,仅仅是坚定拒绝了他不喜欢的韩珂、没有接受那场联姻而已。可是,一夜之间,因为一场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意外,他就猛然变成了整个家族的罪人。变成了差点害死他姥爷的元凶。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与压力。
    他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努力,在宋家好不容易才搏到承认和地位,突然一夜之间,却变成了害得宋家大厦将倾、存亡未卜的罪人。
    乔柳更无法想象,他被自己的生身母亲指着鼻子大骂:“死的怎么不是你”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何寻一动不动,眼神很空,沉默半晌后,却反过来扯了扯嘴角安慰她道:“没什么,这些话我早听习惯了。”
    他带着淡淡的嘲讽耸了耸肩膀:“我妈她一直都是那么想的。如果当初我和我姐之间,死的是我就好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都没有心情做亲密的事。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何寻忽然问道:“柳柳,咱们的那个农庄,建好了吧?”
    乔柳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点了点头。
    “我明天还是要去医院的。”何寻勉强收拾起情绪,打点精神,沉吟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但是最近就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了,你去那儿住几天当作度假吧。我会让王哥陶子他们都陪你过去。”
    这个理由说得无可挑剔,乔柳却听得心头一震,知道罗斐的警告并非夸大其词。何寻一定是在这样的压力与形势下也不得不担心她的安全了,所以才要让心腹把她送到新建成的没几个人知道的农庄里去暂避。
    但是,她实在不想去,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不,何寻,我不想去,我不躲。他们要找我麻烦的话尽管来好了,我不害怕,你不用担心我!”
    何寻听了这话,神情微变。他转过脸来,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柳柳,是谁告诉你的,说他们要找你麻烦?”
    乔柳本能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更恶化,不敢说出罗斐,只好嗫嗫嚅嚅地呐呐道:“我……我自己猜的……今天下午我和王哥去雍和宫烧香的时候,背后有人跟着。”
    何寻深深吸了口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指甲掐进了手心。
    “柳柳,你到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别人?!我说了让你过去只是度假,你用不着多想,保护你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乔柳本来还想告诉他后来那些人又无故消失了的事,但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只得打住了这个话题。
    她抱了抱他,只好道:“好吧,何寻,我听你的,明天就到农庄去。”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暗夜
    本该是两个人休闲度假的农庄,现在却要变成一个人的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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