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唯有鼎内火焰跳跃的光影。
    半晌,喟然长叹。
    “你没错不必歉疚。”
    秦休古井无波的面容终是失了淡静,弯起唇角笑得几分勉强。
    他抬手,长指微曲还没触到齐木的头,條然放下。
    “我早该想到了,那日见你大比夺魁时便料到了这天,只是没听你说,便心存侥幸……其实师父催促着半年前就该离开了,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秦休嗓音很轻,是仅仅在齐木面前才会流露出的温柔情绪,让人难以平静。
    “总会想到初见你的时候,还是那般瘦小,这才多久,便已经能被人景仰了。看着你成长便觉得若能看一辈子该多好……若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与人死战出了不测该怎么办。每逢担心这些,就想把你带在身边护着,倒是忽略了修炼本是逆天之举,不战不伤岂能成事,你志不在此,我这般护犊实则对你不利,早该明白的。”
    齐木动容,震惊的余韵中久久无法释怀。
    嗓音不稳,急忙道:“不是的,我会留下这不……”
    秦休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把人溺死在里头,嗓音轻缓,道:“不怪我是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木。”
    齐木身体晃了下,突然间大脑有些晕乎。他站稳,正要开口。
    秦休转过身,背对着他,第一次下了逐客令。
    “失态了,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齐木蓦然睁大了眼。
    秦休径直往内堂走去,再没回头。
    “两日后我便离开,你若是没空不必……”
    齐木打断道:“我会去送你!”
    秦休微顿,应道:“好,我等你。”
    **
    回到卧房,身体摇晃了下,差点摔倒。
    齐木按了按眉心,稍稍站稳,口干舌燥,脚步虚浮。他半闭着眼,熟练地摸索着方位往长桌边走去,想倒杯茶解渴。
    不料却撞在一人身上,冷气袭身,顿时大脑清明了不少。
    齐木猛地后窜一步,目露惊色,道:“尊尊上,您怎么在这里?”
    渊落一身黑袍,玄黑面具黯然无光,面容隐于黑暗中模糊不清,但那种独一无二的存在感却让人完全无法忽视。齐木晕晕乎乎,还在惊叹如此明显有人在里头站着,自己竟然没有提前发现。奇怪……
    “本尊会在这,很奇怪?”渊落倒了杯茶,坐下。
    “不奇怪,”齐木摇头的动作一滞,又道:“有点奇怪。”
    渊落抬眸:“你看着本尊干什么?”
    齐木呆站着忘了自己要作甚,想起先前所想,混沌的大脑稍稍清明了些,竟是直截了当说出口。
    “我其实并不知道蓝星草真正寓意,赠与尊上,绝不是抱着鉴定尊上是否对我上心的目的,是一时情动,尊上不要生气。”
    尊上岂会喜欢他,蓝星草不变蓝光是正常的。而尊上当时那般吃惊除了以为是他别有居心,齐木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渊落一怔,茶水含在嘴里差点吐出来。
    “这些歪理是从哪里想来的,怎么任何事在你这里总会和正常人想的不一样。区区凡草无须较真,本尊此来只是为了确定……”
    “什么?”
    齐木无意识摇摇晃晃,身心疲惫。口干得要命,这才想起来是走过来倒水。
    渊落神情模糊在黑暗中,看不清喜怒,站起身,把茶壶挪得远了些。齐木捞了个空,又上前一步。
    冰冷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你、不打算离开了?”
    齐木没觉得这话有半分异常,应道:“嗯。”
    渊落弯起唇角,黑瞳晦暗不清,把玩着白玉茶壶,另一只手握住齐木手腕,不让他够着。
    “很渴?”
    齐木目光紧随着茶壶,嗓音有些急切:“嗯!”
    渊落松开手,齐木猛地扑了过去将白玉壶抢了过来,却发现茶壶已空。
    仅剩他手里大半杯,渊落笑得几分玩味,端到自己唇边,缓缓饮下。
    齐木急了,当下万分大胆去夺他手中的杯子,甚至凑到唇边去喝,但见后者仰头一饮而尽,顿时两眼发红,也不知哪来的熊胆,抢过玉杯狠狠砸在地上,搂住渊落的肩重重咬上他的唇!
    茶水甘甜仅是一丝便像上瘾了般,完全不管不顾撬开唇齿,长驱直入,齐木抱紧渊落的头,疯狂夺取般将其口中茶水汲取而出,饮下。
    喘着粗气,大脑嗡嗡作响,饥渴难耐得以疏缓,身体疲惫发软。
    渊落并未惊讶,倒像是很明白原因一般,眼里意趣十足。正待少年得逞后要撤离时,长臂一横,揽过他的腰身,抚上后脑将人整个压向自己。
    “想逃,没门。”
    轻吻,舔咬。倒是很有耐心。
    齐木发出低低轻喘,甜腻诱人。挣扎幅度几乎忽略不计。
    “你想做什……”
    还未说完,少年身体一软,倒在渊落怀里。失去意识。
    渊落轻笑,把人抱回床上,躺好。
    齐木睡着的样子倒是人畜无害,真真像个年幼的孩童。
    渊落饶有兴致地看了会,抚摸了下他的头。
    “天星宫里头的茶水,能尝一回也难得,对悟道也大有裨益,却也不是能随便喝的。只可惜你得睡上三日了。”
    虚空万里之上,星辰砂炼制而成的宫殿,与星空融为一体,名为天星宫。
    绝口不提那茶究竟是谁递过去,看着齐木喝下的。渊落神色如常,拇指摩挲着少年光洁的额头,嗓音冰冷,缓缓开口。
    “竟敢不告而别,真以为本尊会让你走?倒是自己醒悟了也好,不然岂会如此轻易放过你。”
    ☆、171·挽救
    醒来已过午时。
    齐木一跃而起身轻如燕,微怔,内视之下惊了一把——精神气臻至巅峰,经脉顺通真元颠沛。
    竟然睡了如此之久,先前修炼数久也不见提升,现在睡一觉也行!难不成昨晚见着尊上,不是在做梦?
    齐木食指横过擦了擦嘴角,暗自鄙视了下,径直去了丹堂。
    沿途没见着几个人,偌大的炼丹堂,没了以往的温热。除了收拾桌椅的杂役小弟子,半点声响也无,就连大堂中央丹炉火焰竟然都灭了!
    “站住,”齐木双眸一凛,拦住几位弟子的去路,道:“这是怎么回事,丹堂之火不能灭,难道你等不知!”
    往日丹堂的炼丹者,能上得了台面的不过半百之人,除了秦休常年坐镇,其余自视甚高不过是看在秦休的面子上偶尔露面,实力比之丹神峰首席弟子自是大大不如。齐木亦从未放在心上,却也知道丹炉炉火是不会熄灭的。
    那几位弟子认清来人,脸色顿时煞白,躬身,嗓音抖得跟筛子似的,道:“回禀府主,秦长老不在,众弟子并未留意,不知怎么的就熄了,已经有人去取火引了,不出一刻便会回来,适逢府主亲临恰好撞见,府主息怒。”
    “罢了,无碍。你们下去吧。”
    齐木面色未变,频繁四顾,并未看见秦休的身影。
    以前只要他登门,第一个迎上来的必定是秦休。
    莫非一休哥回了丹神峰?
    先前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几位弟子,看到齐木来回走动,顿时面面相觑。
    低语道:“齐木身为府主却年纪尚轻,生了事鲜少为难弟子,若是换做他人,刚才定会没命。”
    “真奇怪,莫非是齐木与秦长老闹翻了?谁都知道府主和长老关系密切,哪次来不是找秦长老,可昨日秦长老离开,地府高层都来送行,寒碜了数久,秦长老只是应和,到最后都没见齐木人影。这人现在才过来,未免太迟了。”
    “都说了人心难测,秦长老虽冷漠却待人真诚,平时对齐木可是万分的真啊,这一旦离开确实就没了利用之处,自然不必再放在眼里。”
    微弱的声音传到耳边,如震雷般。齐木猛地顿住,瞬移般冲到几人面前,扯住一人衣襟。
    厉声道:“你们方才说什么,秦休走了?”
    那人嗓音在抖:“是,是啊,昨日离开的,句句属实,千真万确。”
    “为何会提前离开,既然多人送行,我怎么不知道?”
    齐木眸光晦暗,思忖片刻,猛地一惊。极为急切。
    “宴会过去几日了?”
    那几人不明所以,如实回答。
    齐木瞬间如坠冰川。
    他整整睡了三日半!先前答应一同离开,临时改变主意;而后答应为其送行,却又食言了……
    丹会在即,以秦休的身法,亦或是传送阵,一日时间,想必早已离开魔域了。
    齐木出门,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他停在大门口,恍然如梦。
    取火引的弟子还未回归,那几人留在大堂,见齐木神情恍惚走出门,顿时松了口气。
    这些下人平日里没人管辖,齐木不争低调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其人善交懂礼,与府内弟子相处愉快,平时也没个上下,说是景仰尊敬也罢倒也没多少人真正害怕他。只见人前脚刚走,几个弟子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前几日听说这两人闹翻了,搞不好是大吵了一架,府主不许秦长老离开,人没有答应,于是离开时送行也没见踪影,该不会秦长老离开是另有隐情?奇了怪了……”
    齐木抬起的脚陡然顿住,抬眸。
    目光冰冷:“放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等来管!”
    难得发怒,刹那间的气势陡转,仿佛看到那日决战之时叱咤苍穹的震撼身影,那几人目露惊色,浑身僵硬,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齐木面色阴沉,气氛压抑到极点。拂袖离开的前一刻,浑身真元暴涨,一道火龙自抬起的手臂上蔓延开来,弹指脱手指出,如电光般袭向中央丹炉内。
    恍若钟鸣般轰地一声,巨大的丹炉燃起熊熊烈焰,顷刻间炙热的气浪席卷四方!
    取火种的弟子终于姗姗来迟,但见丹炉火起,一旁呆若木鸡的几人。忍不住一番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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