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温和一笑:“便是因此,我才叫你莫要出去。”
    因男童情绪颇为激动,徐子青也不欲再多刺激于他。想了一想,摊开手掌,掌心簌簌窜出一株碧草,通体莹亮,叶片儿纤纤,剔透可爱。
    男童双目蓦地张大。
    徐子青对他招一招手:“若是不信,你可来碰它一碰。”
    男童迟疑一会:“你若允我以匕首将你抵着……”
    他说及此处,也自觉有些过分,却仍是倔强抬头,一瞬不瞬盯着徐子青面庞,就等他的下文。
    徐子青便轻声道:“随你罢。”
    男童这才疾步上前,将匕首顶在徐子青腰间,徐子青一动不动,男童眼里很快闪过一丝犹豫,手里握着的匕首,也略向外送了一分,并不会误伤徐子青。
    徐子青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将手掌放低些,送到男童眼前。
    男童屏住呼吸,一根手指极快地碰了碰草叶,只觉得温温润润,草茎脉络间很是生动,比之寻常所见草木类更有生机。
    这的确是真的!
    可若是真的,这草又怎会自人掌中生出来?
    到底还是个年幼的孩童,既被吸引,自然失了警惕。
    徐子青不禁莞尔,袍袖一挥,男童霎时便觉天地倒转,倏忽间发觉自己已然坐在了床边。
    这时候他越发明白此人当真并无恶意,不然他有这等妙力,又怎会将他一柄小小匕首放在眼里。
    徐子青见男童眼中戒备渐褪,说道:“此草乃是一种野菜,可以充饥,你不如摘它下来,尝一尝味道。”他说完,先摘取一片,送进口中,再笑看男童。
    男童颇有好奇,却绷着一张青涩俊脸,把住碧草微微用力。他便见那草根慢慢自人掌中起了出来,而人掌上却无丝毫伤痕,不由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把戏?”他脱口惊道,又把碧草塞进嘴里吃了,只觉入口生津,甘香味美,腹中也生出一股暖暖热流,使得他原已饥肠辘辘的腹中顿时有些饱足,“竟真是能吃的!”
    徐子青见他这般惊奇,倒觉得有了几分孩童模样,便道:“这可不是把戏,乃是术法。”
    男童愣愣神:“什么术法?”
    徐子青一笑,手心再生出同样一株碧草来,居然再做了一遍给这男童去看。
    男童不解,却听得一声清嗥,头顶生风,有一雄峻神鹰自空中扑下,双翅扇动,刮脸得疼。这鹰实在凶猛,那利爪如钢,怕不有开金裂石之力!
    他便立时躲开,却见那鹰直直飞来,鹰喙一啄,就生生把那碧草叼了出来。
    徐子青见是重华,不由笑骂:“真是胡闹,怎么突然就来吓人!”
    原来这鹰方才立在一旁横栏上,因男童初醒便只注意徐子青,并未发觉它的存在。这下子它这般突兀飞出,可不就将男童唬了一跳。
    重华鹰讨好地嗥了两声,头一偏,把叼住那草丢到男童身边。
    徐子青见状,失笑道:“重华对你很是喜欢,是与你送个见面礼呢!”
    男童收起碧草,仍有些惊魂未定:“多谢。”
    徐子青见他可爱,一时也起了顽心,拉住男童手臂,就带他使了个御风术,直直掠出房门,立在离地丈许的高处。晃了一圈后,再同他落地。
    男童深深吸气,再转头看向徐子青,喉头微动,声线哽塞:“你、你是仙人?”
    徐子青一怔,笑出声来:“我可不是仙人,不过是个修士罢了。”他见男童已然不再满怀警戒,就拉了他手,与他一同回到屋中。
    他说道:“上古之时,有真正仙人以绝强力量将世界一分为二,共有上九洲、下九洲十八个大洲。且彼此对应,使修士与南人隔绝。”
    男童渐被徐子青所说吸引,不由静心听了起来。
    便又听到:“这之间有‘封天堑’阻隔,修士并不过去,南人也不能过来。你能来此……却不知为何。只猜测约莫与海上异象有关。”
    男童怔怔然,便问:“你不是仙人,怎能飞上天去?难不成修士也能飞?你是修士,修士有许多么?比你厉害的可还有么?”这连串发问,当真急切。
    徐子青见他激动若此,忙按他在床边坐下:“你且听我说就是,莫要挣动。”
    男童此时对徐子青满心敬畏,只觉得此人便是仙人,真真是高不可攀,他需得打起百分恭敬才是。
    徐子青温声笑笑,说道:“修士并非仙人,而是汲取天地灵气炼化、以增进己身修为的修道人,故而身具术法,便是如我方才与你演练那般罢了。至于飞行之术,乃是御风术,也没什么了不起。若说比我修为高者,自然比比皆是,我修行时日尚短,不过是个后辈,怎敢妄自尊大。”
    “能告知你的,我已尽数告知。修士能修行,乃是天择,你等身居下九洲,是无法踏入修行之道的。因此你若知晓太多,反为不美。”
    他这说的绝非谎言,古籍上有载,当年大能辟开世界,原就将修士与诸有灵根者尽皆迁入上九洲。而下九洲因灵气更为薄弱,经年下来,天材地宝数量远逊上九洲,更极难孕养出有灵根之人。早先知晓修士存在者,也因岁月变迁消失历史长河,后来人便将修士当做了仙人,以为是传说罢了。
    男童听徐子青耐心解释若此,终是冷静下来。他这时信了徐子青,思及此人实乃他救命恩人,便一拜下去,满面歉然:“小子东黎昭,方才对阁下多有无状,还望阁下原谅小子轻狂之罪。”
    徐子青原本见这孩童遭逢大难,再加之其身份特殊,便能了解他多疑之性。如今见他如此知礼,更是眼光柔和,就忙将他拉了起来,笑道:“我怪你做什么。”又说,“你名唤东黎昭?”
    东黎昭说道:“是。”
    徐子青微微一笑:“你是南人,亦是皇族之人。”
    东黎昭悚然一惊,连抬头,见他笑语平和,便垂目又道:“是。”
    徐子青叹了口气,伸手抚摩他的头顶:“莫要担忧,我不过是见得你身具龙气,方才知晓。”他便将龙气之事说了,却见东黎昭面带惶然,知他是身处修士所在之地,正忐忑不安,又是安抚于他,“如今我已暂封了你的龙气,不必担忧。”
    东黎昭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些感激之色:“多谢……”
    徐子青忽然想起一人,笑意更浓:“说起此事,你却不该谢我,当谢另一人才是。”
    东黎昭正满目不解,却见徐子青闭了闭眼,像是满心喜悦。之后他只觉通体骤冷,竟像是忽然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寒意刺骨。
    下一刻,他便瞧见了一个人。
    或许那并非是人,虽宽袍广袖,白衣如雪,却身形虚妄,似有若无。
    东黎昭才抬头打量,却见那人一眼扫过,霎时杀意彻骨,逼仄而来,他顿时汗毛倒竖,就犹如无数钢针入体,遍身刺痛,呼叫不得!
    这仿佛只过一瞬,又似历经万年,东黎昭冷汗涔涔,竟觉有生以来从未有这般惧怕惊怖之感,每一瞬都如被杀气包裹,于生死间挣扎翻滚,不得解脱。
    不过是被看了一眼罢了……
    徐子青见东黎昭双膝发软,眼见要跌到地上,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何事?不过既知友人在考验于他,也不去搀扶,只说道:“云兄,莫吓坏了昭儿。”他唤得这般亲切,又朝东黎昭温和一笑,“你年岁小我多矣,我便如此唤你,可好?”
    东黎昭见徐子青笑容,真似劫后逢生,一时间只觉得如沐春风,对这救命恩人也越发亲近起来,不由说道:“先生如此唤我,自然是昭儿的福气。”
    徐子青听他如此称呼,也是含笑受了,随即转头:“云兄,你看如何?”
    云冽不再以威压逼人,便只是让人觉着冰冷孤高,倒不会让东黎昭那般痛苦了。他神色冷峻,毫不留情:“体质羸弱,不行。”
    徐子青笑道:“昭儿身体还未痊愈,自是体质不佳。云兄也莫要太过严厉了。”
    云冽看他一眼,却道:“你已决定了么。”
    徐子青轻轻一叹:“是。”他瞧向东黎昭,问道,“不知云兄以为如何?”
    云冽道:“亦可。”
    徐子青便舒展了眉头:“既然云兄都这般说了,我也甚觉安心。”这时他转头看向东黎昭,说道,“虽是我为你封了龙气,此事却是有云兄提醒,封灵诀亦是云兄所教。你当向云兄道一声谢。”
    东黎昭对云冽颇为戒惧,闻言心中一抖,随即定定神,上前一步,拜了下去:“东黎昭多谢云前辈相助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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